幾秒鐘以後,蔣榮生又說,「車上有刀,你哪一根手指沾了腥血我就切哪一根,十根手指都碰了我就切了十根。你知道我的,喜歡說到做到,讓你做雕塑是這樣,切手指也是。」
顏湘被他危險的語氣嚇住了,手下意識地背到身後。懷孕的母鹿在他腳下,正在喘著最後一口氣。
蔣榮生笑得很禮貌,又溫和,一如既往的漂亮長相,深藍色的眼睛笑起來,說話的語氣跟解釋死亡谷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
第26章
蔣榮生笑得很禮貌,又溫和,一如既往的漂亮長相,深藍色的眼睛笑起來,說話的語氣跟解釋死亡谷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顏湘就是有一種直覺,蔣先生沒有在虛張聲勢,他真的會這麼做。
顏湘的手指神經質地在背後扣著,左手拇指的指甲反覆地刮著右手的手背皮膚。他遲鈍地想,手背上一定留下了和很多月牙形的指痕,這些凹下去的烙印慢慢地傳來痛覺,有種扯著的遲鈍的疼痛。
顏湘就這樣反覆抓著手背,用痛覺讓自己感受到手指還在,並沒有受傷,也沒有被切掉。
他的行李不是自己收拾的,又走得很匆忙,沒人知道他生病了,因此浴室里藏著的藥沒有帶出來。
他只能一下一下地抓著自己的手背,用痛覺來保持清醒和冷靜。
而蔣榮生仿佛想起了什麼很好玩的事情似的,墨藍色的狹長雙眼斂著促狹的笑意,語氣輕快,「萬一手指全切斷了,你也要繼續做雕塑。那你就是世界上稀少的用腿完成雕塑的藝術家了。我很好奇,如果是你的話,還能像以前那樣做的那樣好嗎。」
顏湘說不出話來,目光落在腳下那頭苟延殘喘的的母鹿身上。
它真的快要死了,流出來的血在碎石地面上積了一個小小的窪,悽厲般的鮮紅,肚皮上那道圓潤的弧線似乎正一下一下地跳動著,裡面正有蓬勃而掙扎的生命,那麼鮮嫩,什麼都沒做錯,可是就要死了。
顏湘低垂著頭,後脖纖細,透著一種無力的灰白孱弱。他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人,搖搖頭,說,「我什麼也不會做的。」
如果說剛剛認識蔣榮生的時候,他可能還懷有天真的勇敢,又潛意識地覺得蔣先生的臉跟哥哥長得那麼像,漸漸地有些模糊了,哥哥會包容他,那蔣先生也不會拿他怎麼辦。
但是越到後來,顏湘就越發自己實在是錯得太離譜了。
他們的眼睛顏色不同,同時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哥哥善良包容,溫柔堅韌,對每個人都笑嘻嘻地,和煦得如同春天的太陽。
蔣先生卻冷漠刻薄,強權鐵腕,惡劣高傲,人在他的眼裡不過是螻蟻。更不要說一隻畜生。
顏湘悄悄地轉頭,觀察著蔣先生,他已經走到一旁去打電話,正微微蹙著眉頭低聲說著什麼,大概是在聯繫人來處理。suv的車胎好像出問題了。
顏湘聽了一會,半天過去什麼也沒有聽懂,只能蹲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那頭龐大的野鹿。
鹿大概是強弩之末了,血濡濕了它的皮毛,一綹一綹的,慢慢失去了光澤,只剩最後一口沒有咽下去的氣,劇烈地顫抖著,黑色的眼睛裡竟然有淚水,正看著顏湘。
它的眼睛好像會說話,從悲傷的乞求,到平靜的哀悼,為自己也為孩子。顏湘全部看在眼裡,可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在最後一秒鐘,野鹿不動了。
眼神也停止了,呈現某種僵硬和靜默。如果在醫院,現在已經能聽見心跳檢測器成了一條平整的直線,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死了。
在自己的面前。掙扎過,還是死了。
那一瞬間顏湘是茫然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一雙哀傷的,黑得純粹的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他。除此以外沒有任何語言和文字。
時間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是這樣,眼睜睜地,無能為力地看著哥哥走了。
當時他恨那些綁架他們的人。
現在,顏湘抬起淚眼,對蔣榮生又產生了那種微妙的情緒,有點像仇恨。
顏湘抬手擦掉淚眼,在地上撿起了一片枯黃的葉子,放在野鹿眼睛的上方,然後鬆開手指,葉子就輕飄飄地落在鹿的眼睛上,蓋住了它黯然灰敗的眼睛。像是人死後給他的臉上蓋上了一張黃紙。
這時候蔣榮生恰好結束通話,回過頭來,看見顏湘蹲在地上,手停在野鹿屍體的上方,正安靜地抿著唇,沒有哭也沒有說話。
蔣榮生的臉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