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先生什麼也沒說,也不是個會向別人解釋的人,只讓他搬。
顏湘曾經有那麼一瞬間想過某種荒謬的可能的,但是他很快就把這個念頭抹殺了下去,還笑了笑,說自己真是很糊塗。
一開始就很明白的,這是一樁買賣。
就像周容曾經說的,「顏湘,我要提醒你一點,這本質上是一樁買賣,你只需要考慮售賣的物品是否出色,至於鈔票的主動權,則永遠在顧客手上,也就是蔣先生。」
意思是說,別問無聊的問題,也別幻想不切實際的現實,這是買賣,不是談戀愛。
雖然不是蔣先生親口說的,但是從蔣先生的嘴裡說出來的,只會比這涼薄冷漠百倍。
於是顏湘就把這個念頭徹底絞死了,再也沒有想起來過。
蔣先生讓他搬,他就搬,除此以外一個字都不多問。
搬家那天,顏湘白天要陪媽媽做透析,傍晚才有時間,他問蔣先生:「能不能改天搬?」
蔣榮生:「不行。你母親透析,我會讓人去陪她,你搬家。」
這絕對是最糟糕的建議,如果讓她媽媽看見了蔣先生的人,她會怎麼想?
她會覺得她自己很沒有用,會拖累了兒子,會覺得做手術的錢全部都是髒的,會覺得很心疼,或者失望,多多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寧願死了。
顏湘的脾氣有點像他媽媽,是一個看起來很好說話,但是很擰的人。
所以顏湘是絕不會讓蔣先生和媽媽見面的。
顏湘退了一步,低聲懇求著:「…不行…我的意思是最好不要,我搬,只是要到傍晚了,這樣可以嗎?」
蔣先生同意了。
雖然達成一致意見,但是當蔣榮生低頭處理工作的時候,顏湘和周容一起退出去,周助理能看得出顏湘很不高興。
顏湘的整個腦袋垂下來,雙手插在衛衣的兜里,沒什麼精神。
周助理看了一眼,於是就替蔣先生解釋道:
「搬家的日子是找人算過的。蔣家…在北城也有好幾百年的根基,總歸是封建一些,你搬家那個日子有人算過了,是個黃道吉日,主家宅安寧,人丁興旺,你就稍微累點,忍忍吧,行李不是太多,蔣先生也會派人幫你。」
顏湘本來就是性子很好的人,那一點不高興也沒想著怪誰,周助理這麼好聲好氣地跟他解釋,他就無端地更不好意思了。
顏湘點點頭,靦腆溫和地笑了一笑,說:「謝謝你。」
須臾,顏湘又有點奇怪,望著周助理:「你好像突然…變了一點點。」
顏湘沒有忘記剛開始跟周助理接觸的時候,周助理表現得很專業,一板一眼的。
甚至還有點凌厲傲慢,有種上層精英俯視一切的冷漠。
周助理的笑容僵了一下,咬牙,搖搖頭,沒再解釋下去。
什麼話該說,什麼話該說,他清楚。
為了老闆和顏湘之間的相處和諧,他必要的時候可以充當中間人調和一下。
蔣先生心情好不好其實很難看得出來,但是只要是個人,心情好的時候,看什麼都會順眼很多。
周容也想工作的時候,不必那麼提心弔膽的。
但是一旦涉及到蔣先生本人的心思,那他作為助理的,就不能多說一個字了。
君心難測,他揣測得準不準不說。
另外,萬一要是碰巧猜准了,蔣先生是個好面子,心高氣傲的人,很難低頭。
那一層窗戶紙也絕對絕對,不該由他這個無關的外人來幫著捅。最後低頭的一定要是顏湘。
於是周容只能笑笑,把顏湘送上車,保持著微笑,從頭到尾都沒解釋。
第33章
搬家那天,北城氣象局已經連發了好幾天的降雨預告,到底也沒落下雨來,天氣陰沉沉。
雖是傍晚,卻不見一點霞光,大塊大塊的烏雲密密麻麻地籠罩著很像喪屍電影裡的末日盡頭的場景。
顏湘手裡頭拖著行李箱,另一隻手握著手機,跟在一個微胖的,約四十多歲的女人身後,她穿著雪青色的綢衫,領子微立起來,頭髮盤在腦後,用一根銀色的簪子固定住,吊梢眼,胭脂唇,態度不咸不淡地。
顏湘聽見別人喊她「青娘」。
青娘看起來並不是很喜歡顏湘,低頭帶著顏湘一路進大宅,卻並不說話。
其餘的下人們見了顏湘,本來還在說說笑笑的,見了顏湘也住了嘴,用餘光瞥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