繚煙散去,蔣榮生抬起眼尾,一雙墨藍色的眼眸顯得陰鬱且晦澀。
眼底交錯間,一絲複雜的情愫莫名交織。
蔣榮生單手,把那隻胖兔子放在了顏湘的頭上,淡淡地:「拿去。」
跟從前很像的情景,蔣榮生把兔子放到了顏湘的腦袋上。但是那時候兩個人都帶著笑意。
現在一個人坐著,一個人毫無尊嚴地跪著。
顏湘伸手接住了福福,可是自己的手抖得很厲害,握不住這隻胖兔子,怕它更害怕,顏湘把福福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然後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摸了摸福福的背,低聲地帶著哭腔安慰:「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福福趴在地上,用黑色的眼睛茫然地看了幾秒鐘顏湘,好像聽懂了。
它柔軟的耳朵垂了下來,輕微地觸碰著顏湘的指尖,像是在安慰。
「對不起,對不起…」
很快地,在顏湘失神般的道歉當中,兔子福福的嘴忽然咧開,嘴巴裡面涌動著鮮血,大塊大塊地拱出來,落了顏湘滿手的兔子溫熱的血。
顏湘想用手心給它盛著血,然而吐血的時候一股一股地,鮮紅的血用顏湘的指節流下,滴落在地毯上。
福福的耳朵還在卷著顏湘的指尖,像是在用最後一絲力氣安慰著顏湘,可是它身體的其餘部分卻在不斷地抽搐著,一團雪簌簌地抖動。
沒撐過幾分鐘,福福就不動了。
眼睛還睜著,瞳孔已經擴散,死了。
兔子本來就是很膽小,很敏感的生物。
而且福福的膽子比一般的兔子還要小,總是喜歡一隻兔躲在角落裡默默地吃著乾草,什麼也不關心。
可是如果有人每次摸摸它的時候,它也一點都不會排斥人類,性格十分溫和,安安靜靜地呆在原地,任由人類揉它。兩隻眼睛黑白分明,朦上水霧,顯得又傻又迷糊。
結果就這麼活活地被嚇死了。
顏湘所想要的,真的什麼都沒留下。
全毀了個乾淨。
第43章
顏湘怔愣片刻,聲音小小地:「…福福?」
兔子不動。
顏湘用手指輕輕地推了推:「福福?」
白白的兔子正在逐漸地體溫,本來雪白可愛的毛毛,因為生命的喪失,逐漸變得灰白,粗糙。
生命的逝去就在這一刻如此鮮明。
顏湘捧起了福福,舉在眼前,看了一會。
許久以後,顏湘才頂著紅腫一邊的臉,呆呆地說:「福福也死了。」
這次顏湘卻沒有再哭了,似乎是已經麻木了。
他捧著兔子,眼圈通紅酸澀,神情卻有種隱忍的平靜,望著蔣榮生:「滿意了嗎?」
蔣榮生漠然地:「我並沒有故意殺死它。」
「是,得謝謝你,死了起碼有個全屍,心臟不用被挖出來。」
蔣榮生抬手對著顏湘就是一巴掌。
很清脆的一聲「啪」一聲響,顏湘被打得頭歪到一邊去,很久以後,才慢慢地轉過頭來。
顏湘小心地用舌頭去頂著被扇的那一寸地方,結果從外面的臉皮到嘴巴裡面那一層皮膚,碰著都疼,耳朵再次響起漫長的警報聲,他懷疑自己耳朵被打得內出血了。
顏湘本來想忍。
但是耳朵,臉,肩膀,肚子都在疼,掌心被骨頭渣子劃出來的傷口動一下,又在滲血。
被打的時候,被甩到一邊去,顏湘的餘光瞥到地上滾落的佛珠,沾滿了血腥和內臟,黏糊糊的,像亂葬崗里隨意丟棄的屍體。
被迫剪斷了十年的遺物,棄之糟踐,可是卻什麼也沒有得到,換來一個肝膽俱裂的下場。
顏湘閉上眼睛,忍了半晌,最後還是忍不了了,隨手抄起地上的美工刀,握住,猛地撲向蔣榮生!
誰不知道,雕塑系的顏湘,是最好脾氣的人,說什麼都是溫溫柔柔的,從來不發火,永遠都是有禮貌的,靦腆的,就連自己的作品被他人竊取了,他也會默默地忍下來,還安慰自己,沒關係的,來日方長。
這樣一個老實脾氣的人,甚至有些膽小,懦弱的人,跟福福沒什麼區別。
可是福福是兔子,會被嚇破心臟,而他不是,他是人。
即使只有一把生鏽的美工刀,和一副渾身都在疼,好像馬上要破線的身體,顏湘還是被逼得拿起了刀,目光帶著一種無法掩蓋的絕望和悲哀,直接朝著蔣榮生的心臟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