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後,蔣榮生不再打了。
他就那樣,靜靜地站在玻璃窗子前,伸出食指,透著玻璃窗,隔著遠遠的冰冷的空氣,虛無地描摹著顏湘的五官。
一點一點地,軟乎乎的頭髮,小巧的鼻尖,嘴唇,臉頰,耳垂,眉間痣。
很久很久以前,蔣榮生也曾試過這樣描摹顏湘的五官。
同樣的是兩個人,同樣的顏湘熟睡的夜晚,同樣用指尖撫過清秀又天真的臉。
同樣是霧藍色的月光夜晚。
不知道為什麼,今夜卻特別漫長且憂愁。整個天空都是沉默的濃郁藍,霧靄沉沉,像一緞沾了水的綢布,冗長沉重,拖沓著漿水,無論如何也不能痛快。
月光又從玻璃窗子裡溜進來,照在一整條空蕩蕩的走廊上,落在玻璃上,顯得更加冰涼又孤寂。
香檳的酒勁似乎一下子湧上來,逼得蔣榮生心臟有種難以言喻的苦痛感。
蔣榮生只能把額頭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似乎在休息,等著那股難受的酒勁壓下去。
周容在旁邊看著,不敢出聲。
他也不敢去想為什麼蔣先生一直不來看顏湘。
有可能是不放在心上。
有可能是在竭力保持著如常的生活。假裝顏湘一直沒生病,一直在家裡,一直在一起生活。
有一些人是這樣的。
表面正常,內里早就潰敗不堪。
這並不出奇,他的姑父就是這樣的,自從姑媽去世之後,姑父把姑媽的骨灰盒子搬回了家裡,出門上班之前會說「我去上班了」,回家做飯會擺兩個人的筷子,晚上睡覺床上會有兩個枕頭。
鑑於蔣先生一直冷漠且無事發生的狀態。
周容猜,可能是不太在乎吧。
蔣先生只是一時興起來看一眼而已。
顏湘的存在,很快就如同玻璃杯上的水漬,慢慢地褪去,被人遺忘。
一個病人,能在蔣先生這種冷硬且深沉的商人心裡,留下多大的痕跡呢。
第56章
後來的時間裡,蔣榮生也如現在一般,下班之後忽然會說,去醫院。
他不驚動任何人,直接從停車場上病房,也不問醫生,顏湘到底什麼時候醒。
就是靜靜地站在玻璃前,看一會就走。
沒有人知道在每一次的夜晚裡,蔣榮生站在霧藍色月光覆蓋的玻璃前,透明一層薄薄的冷玻璃,一直沉默著,到底在想什麼。
周容每一次跟著,也猜不透。
日子照樣正常地過,每個人看起來都完好無恙,甚至公司的日程比以前還多了些。
可能因為這個原因,也有可能是別的。總之蔣先生沒再物色過新的情人。
一開始周容送蔣先生回蔣宅的時候,管家還悄悄地拉住周容,旁敲側擊地問,他家主子身邊有沒有合適的對象,老是這麼一個人過也不是個事。
周容想了想,說沒有。蔣先生忙,一直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管家悻悻。撓了撓花白的頭髮,搖搖頭走了。
後來再問,依舊是這樣的回答。
管家也問累了,不再提起。也就沒什麼人過問蔣先生的私人感情了。
反而有一次有人問起蔣榮生的感情狀況,是在一次飯局上。
有個外地的,做珠寶生意做得很大的老總,養了個外室,給他生了個唯一的一個嬌滴滴的小女兒,許多年來一直當作掌上明珠一樣捧著。
現在那位小公主到了該結婚的年紀,老總就到處物色優越的結婚對象。
那個老總很看重蔣榮生資本手段和蔣氏的家世淵源,在飯桌上,笑著問蔣榮生有沒有對象。
這話一出,飯桌上其他老總都安靜了一些。一時間包廂里只有玻璃圓桌轉菜的輕微聲響。
在場稍微年輕一點的權貴子弟知道蔣先生雖然看起來成熟穩重,高深莫測,然而私底下玩人的手段很多,又薄情,根本不適合結婚。也就是外地的,年紀又大的資圈不知道罷了。
年紀大的老總也夾菜,沉默。
心裡想著,也就是個外地的不懂規矩的老頭仗著他家的雄厚資本,才敢這麼大膽過問蔣先生的私事。
吃飯就吃飯,談生意就談生意,當這裡什麼地方。
不過,蔣榮生並沒有生氣,只是微微笑了一笑,對著那位珠寶老總說,「我身邊有人了。」
周容一頓,抬頭,用餘光看了一眼蔣先生。他依舊很有風度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