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蔣榮生笑了笑,低頭打量著顏湘的眉眼,語氣很隨意,「想起了多少?」
「大概,一點點,是小時候的事情。」
顏湘伸出掌心,攤開,低頭看,想像掌心著上面放了柔軟的月季花花瓣,片刻後,他猶豫了一下,把掌心放心了蔣先生的手裡。
蔣先生的手很大,骨節偏硬,青筋在雪白的皮膚上尤其明顯,顯得性感而有力。
然後那雙手像夢裡一樣,可以輕而易舉地牽住自己的手。
顏湘的心微微動了動。
顏湘抬起頭,因為哭過,眼睛濕漉漉的,圓眼睛有些無措地望著蔣榮生,訥訥地,「蔣先生,你的藍眼睛…你從什麼時候從俄羅斯回來的?是不是十幾歲…?你確定嗎?」
如果是的話,那夢裡的那個人就不是蔣先生了。
他肯定有更重要的人要去找。
儘管面前的蔣先生有著那麼相似的臉。
蔣榮生的神色凝了一瞬間,深沉的墨藍色凝了凝,直覺這個回答需要無比謹慎。
片刻過後,蔣榮生眉眼微動,說:「十幾歲回的蔣家。更早的時候已經回國了,住在別的地方。」
顏湘追問:「哪兒?」
蔣榮生微笑著說,「在你家附近。你忘了?還是剛剛夢見了?」
「!!!」
顏湘瞪大了眼睛。他的眼頭線條非常細緻,眼尾的又成一條線微微往上翹,只有之間的弧度無比圓潤。
這時候的雙眼看起來像看到了小魚乾蛋糕的小貓眼睛,瞳孔成一種震驚,又茫然的形狀,帶著眼淚,亮晶晶地盯著蔣先生。
「是你……真是你!我們,我們小時候就認識了,我剛剛想起我們小時候的事情了。」
顏湘有點語無倫次了,失憶的茫然感逐漸消失,過去,現在和未來正在逐漸連接。
顏湘有點緊張地扣著床鋪的邊緣,試圖再努力一點回憶剛才的夢。夢總是非常容易被遺忘掉。
蔣榮生依舊非常平靜,平靜到甚至有點詭異,「是麼?想起什麼了?我們在一起去做了什麼?」
顏湘問:「你不高興嗎?我想起來了!」
蔣榮生的嘴角勾出一點很清淡的弧度,墨藍色的眼睛很沉,看不到一點笑意,他卻依然在說,「高興。」
顏湘已經習慣蔣榮生永遠總是很淡定的樣子了,他握著蔣榮生的手,心臟砰砰跳,「我夢見了小時候,剛剛吃完早餐,我就去找你玩,是春天,我們一起去樹蔭下抓鐵鍬蟲,吃西瓜,你像現在這樣一直拉著我的手!」
蔣榮生沒什麼表情,「還有呢?」
顏湘慢慢地說著,「我想想……後來我們路過了一大片月季花牆,地上落了一些花瓣,……」
蔣榮生接著說,「然後撿起來了?」
「是的是的。」顏湘很乖的點點頭,問,「你也記得?是的!夢裡是很美的春天,滿牆都是月季花,像油畫一樣,刻骨銘心的美麗時刻。」
蔣榮生摸著顏湘的頭說:「我當然記得。」
其實蔣榮生的那個這個回答,只是剎那間的直覺。
蔣榮生記得跟顏湘的第一次見面,在美院的梧桐大道上,小孩被別人扇了一巴掌,也不懂得反抗,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蔣榮生其實很忙的,也是一個非常冷漠的人,睥睨眾生,眼高於頂,根本不會去關注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那天轉身走了以後,不知怎麼地,蔣榮生偏就回頭往梧桐大道看了一眼。
那個小孩還沒走,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空蕩蕩的梧桐大道,也只有他一個學生。
遠處的攝影燈光過於強烈,耀眼的熾白色落進了梧桐大道里,影子拽得長長地,也照亮了他的五官。
一雙圓眼睛微微垂著,鼻子秀氣,嘴唇溫潤,懷裡抱著幾本畫冊。
穿得也很隨便,一件亂糟糟的t恤,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黑色的馬丁靴,看起來是那種完全不會照顧自己的畫畫白痴。
他一個人立在原地,腳邊飄著幾朵玫瑰花花瓣。於是那個小孩站了一會,就蹲下腰去撿。
動作輕輕地,腰肢柔軟,很溫柔,滿臉珍惜的表情,琥珀色的眼睛顏色在幾乎刺眼的攝影機燈光下看,變得如同鎏金一般純粹,眼睫毛垂下,撲閃一秒鐘,眨了眨,淺淺的瞳孔顏色若隱若現。
小孩把玫瑰花花瓣撿了起來,放進了畫冊里,又收起來夾著。
蔣榮生站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