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正在某一個地方看著他,或者會在下一個轉角出現,他一定能馬上就認出哥哥,因為他們常常在一起玩,朝夕相伴,有時候躺在床上,不必睜著眼睛,就知道是哥哥來陪自己睡覺了。他們彼此的氣息太過於熟悉。
但是生活始終不是電視劇,哥哥也從沒出現過。
路上的人群來來往往,熙熙攘攘,汽車呼嘯而過,颳起的塵土撲在顏湘的臉上,提醒著他,他所身處的是殘酷無比的現實世界。
人死不能復生,是這個世界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後來顏湘漸漸地大了,不再傻乎乎地想像那些不切實際的橋段,不再抱有幻想和期待。
想起哥哥,餘下的只有愧疚,傷痛和懷念。
但是命運怎麼這麼喜歡開玩笑呢?他好不容易接受了一切,相信著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在這一刻,身後忽然又傳來哥哥的聲音。
顏湘恍恍惚惚地回頭,心跳快得他差點想把整顆心吐出來,耳朵傳來漫長又尖銳的耳鳴聲。
他好害怕一回頭,人就不見了。
他做過無數次這樣的夢。夢見的時候很幸福,無比真實,但是當哥哥的身影一消失,瞬間就會醒過來,像從高樓墜下那樣,整個人有種粉身碎骨一般的疼痛,要緩很久很久才能恢復過來。
「多多。」哥哥扶住了顏湘的肩膀。
顏湘感覺整顆心像被撈上岸的魚一樣,甩著尾巴彈了兩下,然後就不會動了。
他遲鈍地抬起頭,望向面前的人。那人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正專注地看著他。
那雙眼睛裡,洋溢著小時候的溫暖神采。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掌溫暖而沉重,顏湘能夠感受到對方手掌掌心的溫度。
顏湘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是因為鼻子酸澀,一口心酸的情緒卡在喉間,說不出一個字,他只能「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得很狼狽,眼淚全部涌了下來。
這是一條小巷子,傍晚昏暗的陽光斜斜地落進來,照在地上。附近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顏湘的哭聲在低低的空氣中迴蕩。
他一點都沒克制,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哽咽,一直哭一直哭,好像要把這麼多年心裡藏住的所有思念,以及不敢置信的情緒全部都在這一個傍晚傾瀉出來。
夕陽慢慢地移,直到隱入巷子的牆角跟,天漸漸地暗了下來了。
顏湘揉了揉眼睛,說話的聲音很輕,怕驚醒了什麼似的,「…是,是你嗎?」
「多多認不出我了嗎?」
喻安然沒有摘下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可是隱約能看得出來,五官確實跟蔣先生很像,只是他的更溫潤柔和一些,像潤物細無聲的雨,不像另外一張臉,撲面而來的就是攝人心魄的凌厲攻擊性美貌。
聲音也有點陌生,但是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情。當時分開的時候,他們還是小孩子呢。
顏湘呆了一會,忍不住牽著哥哥的手,一會之後,又雙手握著,能感覺到那雙手帶著常人的體溫,微微溫熱,手上還有一層厚厚的繭。
顏湘握著不鬆開,平靜了一會,問:「為什麼會這樣,哥,可是我明明記得,你被,對準了太陽穴,這也能活著嗎?還是我又生病了,現在一切都是假的…」
喻安然回握住顏湘的手,解釋:「多多,當時的場景太混亂,你被嚇到了,舉槍自盡的…是我的父母,不是我。」
顏湘愣了片刻,皺著眉拼命回想起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是什麼也想不起了,只記得他跟哥哥從那個黑色的屋子裡跑出來,有很多人在他們身後追著,身邊重重疊疊的是高高的稻草,穿過去的時候會發出沙沙沙的聲音,然後就聽到了一聲槍響。哥哥倒了下去,全身都是紅色的血。他記得當時自己被嚇到不會說話了,全身在發抖,什麼也做不到。
後來…後來的事情他真的記不起來了。
從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就接受了長期的心理治療,也許是那些治療把他的記憶都洗掉了。
他一點也回想不起來哥哥的父母是怎麼死的,當時又發生了什麼。
當他想問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哥哥的眼睛,又把那些話都咽了下去。
哥哥的眼睛是像永夜般的寂靜,此刻寫滿了哀傷的情緒,顏湘就是想問,也覺得並不合適。
當時的事故的確太恐怖了,從來沒有人能真正走出來,每一次提起都是一次摳開傷疤的過程。沒有必要。
只要珍惜當下就好了。
顏湘又問:「哥,為什麼這麼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