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迫不及待,這樣大大方方的祝福,沒有一丁點兒錯愕,猶豫,不捨得。
顏湘很笨的,完全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哼一哼就能清楚他所有的情緒和想法。
因此很容易就看透他,也因為掌控著他的心理,也很容易地支配他的行為。這樣溫和軟弱的一個人,從來沒有半點攻擊性,任由搓圓摁扁。
可是在這一刻,才恍然察覺到,這種直白的情緒有多麼傷人。
聽到可以離開,立刻就高高興興地搖起了尾巴,像個傻乎乎的小狗,滿心滿眼都是歡喜。
……這樣迫不及待,這樣大大方方的祝福,沒有一丁點兒錯愕,猶豫,不捨得。
蔣榮生抿了下嘴唇,墨藍色的眼睛很緩慢地眨了下,勾起唇角邊緣,尾音含著笑,彬彬有禮地:「…謝謝你。」
這聲音很近,顏湘回過頭來,發現蔣榮生正站在他的身後。
個子很高,英俊又挺拔,穿著墨色長外套,帶著皮革手套,墨藍色的眼神直直地望向他。
長外套里穿著西裝三件套,脖子上戴著一條外套同色系的領帶,有些歪了,是顏湘今天早上幫他系的,一直沒有解開。
顏湘有些呆了,圓眼睛眨了眨,放下了電話,還沒問出口,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哥哥。
蔣榮生順著顏湘的目光望過去。
喻安然這時候沒有戴口罩,一張臉完完整整地暴露在視線之下。
霎那間,蔣榮生以為機場落地窗的玻璃移到了他跟那個男的中間,仿佛在照鏡子,倒映著自己的一張臉。
眉眼與自己八|九分相似,就連指骨突出,手背上的青筋也如出一轍。
唯一有那麼一丁點不同的,是瞳孔的顏色。
對方是純粹的黑色。
黑色的瞳孔。
蔣榮生的眼睛微微眯起來,幾乎不怎麼需要用里,就想起了那座雕像。
當時顏湘把雕塑送給他的時候,他說了一句什麼來著?他說眼睛的顏色弄錯了,自己的眼神是深藍色的。
蔣榮生突然感覺很好笑,所有人都說他是隱藏的痴情種,愛齊思慕,求而不得才找了顏湘這個贗品。
但是事實真正如何,只有他自己跟齊思慕清楚。
但是現在也不太清楚了。
有一部很經典的電影,《霸王別姬》,段小樓惡狠狠地罵著程蝶衣,說,你是真虞姬,我是假霸王。
這話一出便把兩個人的情誼斬成兩截。小石頭跟小豆子倆人竹馬相伴,一生一旦,從自小時起就配合起來,眼為情種,心無旁騖。
原來始終沒看清過對方。
你是真虞姬,我是假霸王。
蔣榮生發現自己也沒能看清顏湘。
原來真正的痴情種在這呢。
以為真的不在了,找個贗品替著,真品一回來了,一秒鐘都不帶猶豫地踹掉,還大大方方的祝福,由衷的,真心的。
機場落地窗外的雨依舊連綿不絕,密不透風,將世界染成一片模糊不清的灰色,每個人的臉上都愁容慘澹。
朦朧的陰鬱世界裡,航班信息依舊在沒有盡頭地延遲。每個人都在等,卻又隱隱有預期,今天可能註定不會如願了。垂下頭,哀傷又無奈地嘆氣。
雨落下來,眾生都面目模糊。
蔣榮生的視線從那個男人臉上收回來,脊背挺直,下頜線依舊成熟又高傲,戴著皮革手套的雙手隨意地插|在風衣口袋裡,墨藍色的眼睛望住顏湘。
依舊保持著體面和禮貌。
蔣榮生朝著顏湘走過去。
步履從容又穩健,腦海里卻很不適時宜地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時候他還很小,住在俄羅斯鬥獸場陰暗的小屋子裡,跟母親一塊兒住。
外面下著冬天的大雪,簌簌地,大雪仿佛能將整個世界掩蓋住。屋裡沒開燈,烤著一盆火,母親臉上留著殘妝,手裡拿著一張報紙,在哭,哭得泣不成聲,哭聲里還隱約壓抑著憤怒和絕望。
蔣榮生並不在乎母親的哭泣。
他躺在床上有些冷,想往烤盆添多一根柴,餘光就看到了母親手裡那張報紙。
上面有著一幅巨大的照片,掛著一張結婚照,蔣榮生認出來照片上的男人,是他的生理學上的父親。姓蔣。
再一看日期,比他來到世界上的日期還要早。
蔣榮生隱約想起了,母親一直在托人打聽那個男人的消息,輾轉許多年,最終得到了這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