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好的好的,太太,您睡。我們馬上就走。」
顏湘對阿姨露出一個甜甜的笑:「謝謝阿姨。不要擔心,我很好。」
阿姨還是很擔心,但是蔣先生性子獨,並不喜歡傭人和醫生長時間呆在主臥跟顏湘在一塊。他們之後叮囑顏湘有不舒服的一定要隨時說,有人在門外守著的,叮囑了幾句才稍微放心離開。
門關上以後,顏湘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盯著床頭邊的青色罈子。
裡邊裝的是哥哥的骨灰。蔣先生把它還給他的,他就一直放在床頭。
但是還是睡不著。
其實顏湘已經好幾天沒完整睡過覺了。一個人在家裡,無論在哪個角落,廚房,客廳,花房,庭院,電影,遊廊……無論站在哪裡,總是感覺空蕩蕩地,而且也不想出門。
好像有什麼地方生病了一樣,他在飯桌上吃了飯,也吃不下去,但是怕別人擔心,總是忍到回主臥才對著馬桶吐出來。每天都是這樣。
最痛苦的是睡不著覺。一直閉著眼睛,卻從來沒真正睡著過,不知不覺就第二天了。
每天都不舒服,從蔣榮生離開他,出差那天起就這樣了。
卻又沒有真正地哪裡痛。
一直忍著,一直忍著,持續了快一個星期,直到今天突然的暈倒。
顏湘有些茫然地想,但是為什麼不直接猝死算了呢?
讓他又醒過來,又要睡不著了。顏湘起身,把那個罈子抱在懷裡,呆呆地盯著罈子上的花紋開始數圈圈。慢慢地等著下一次暈倒,或者一直這麼硬撐著,忍受著孤獨和痛苦。
直到一個小時之後,主臥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顏湘立刻閉上了眼睛。
他對那陣腳步聲非常熟悉。
事實上蔣榮生的腳步聲很有特點,步履沉穩,帶有皮革的質地聲響。習慣性地門外停頓了兩秒鐘以待整,確保姿態得體。
下一秒鐘,顏湘就聽見傳來門把朝下擰開的聲音。
男人走進了屋內,坐到顏湘的床邊。外面已經是冬天了,感覺到他身上帶著一股冬天的氣息,冷冷地,那股沉雪愈加冷淡卻又愈加強勢壓過來。
顏湘緊緊地閉著眼睛。手藏在被子裡不敢露出來。裝作生病睡著了。
蔣榮生也沒叫醒他,只是站在床邊,輕輕地摸了摸顏湘的額頭。用手背貼了一會之後,收了回去。半蹲在床邊,安靜地看著顏湘。
「寶寶。」
蔣榮生的聲音輕輕地。低沉帶著磁性。
顏湘沒有回答,眼睫垂下,下巴埋在被子裡,臉被悶得微紅。頭髮亂糟糟地捲成一團陷進枕頭裡。身體蜷縮成一個蝦球,一直裝睡。蔣榮生的氣息包裹著他。能感覺到蔣榮生一直在房間裡陪著他。
後來裝著裝著,顏湘竟然就真的睡著了。
睡到完全無所知覺那種,連一個夢也沒做。雖然是冬天,卻感覺很安心,渾身暖洋洋的,像泡在了溫熱的池子裡一樣酣暢安心。
直到傍晚才醒過來。
黃昏的夕陽從雕花窗子照進來,落在床鋪上。床頭邊的銅花燈已經擰亮了,微潤的淡黃色。
蔣榮生脫掉了墨色的風衣,捲起了襯衫的袖子,一圈淺淡的光芒落在他的脊背上。身影略微有些模糊,卻又始終氣場沉穩。
他正微微彎著腰,在幫顏湘收拾衣服。
主臥阿姨一般不會進來,所以主臥套房的家務都是蔣榮生打掃的。
他出差了一個星期,顏湘日子過得湊活,換下來的衣服有時候忘記拿到洗衣機去,看的雜誌和手辦擺的位置都亂了,遊戲機的充電線扔在地板上也懶得收拾,反正插頭插在那裡隨時都是要用的。
蔣榮生就不喜歡那樣,他有強迫症,又在某些方面對顏湘完全縱容寵溺,完全管不住小孩,只好任勞任怨地給他收拾。在顏湘睡覺的時候,他把那個骨灰罈子抱起來,放到床頭上了。
顏湘那麼懷念那個骨灰罈子,睡覺還抱著,甚至傷心地暈過去,蔣榮生也完全不在乎。
他早就把那個人挫骨揚灰了。
現在罈子里裝的不過是一堆灰色的沙子而已。
他愛抱就抱。跟一堆路邊的沙子有什麼好計較的。
蔣榮生放好罈子之後,繼續收拾屋子洗衣服,劃了幾個菜單讓廚房去做,等多多醒了就吃飯。
蔣榮生把髒衣服都收拾到一塊了,順手幫顏湘拿遊戲機去充電,外面晚霞一道溫暖的光輝恰好移過雕花窗的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