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映照着望轩憔悴而苍白的脸庞。
“就在这里就好。香荠姐姐,我想和二少爷单独说会儿话。”
香荠蹙着眉,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陈子安的声音在另一端幽幽响起:“没事的,望轩不会害我的。”
香荠只好再三检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把主屋能打开的门窗都尽数打开通风。
出屋前,她不放心地叮嘱道:
“二少爷,我就在门外,如有什么事——随时唤我。”
“呵,连最心软的香荠姐姐都开始如此提防我了。”望轩自嘲地笑笑:“二少爷,你说望轩这一世活得,是不是像个笑话。”
陈子安默了默,缓缓道:“望轩不是你的真名吧,你真名姓柳,对么?”
望轩大惊着从地上爬起:“你、又怎知道我的身份!”
陈子安悲伤地阖上双眼:“你昏迷那几日,昌荣出门替陈府采买,有乞儿上前问你的近况,我们才知这几日你都在暗自收购城外患病之人用过的器皿——子安自诩平生无亏心之事,唯一有的,便是那出戏罢了。”
望轩伏在地上,紧紧攥紧了拳头。
他从来没有什么做秀才的爹。
他父母本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死于某一年的大旱。舅舅舅母前脚“好心”收养了他,后脚就把六岁的他卖给了王员外,做那个恶心老男人圈养的娈童。
他已然再不想记起那些让他倍感屈辱的日子,他只记得后来,他放了一把大火,把那些恶心的人烧了个干净。
逃亡的日子并不好受,为了活命,他学了很多奇淫技巧,杀了很多人,直到遇到了善良的柳氏兄妹。
他们给他吃穿,把他收入柳家班,教他唱戏,在台下疯狂夸赞他,说他将来肯定能成角儿。
他改姓了柳,每日疯狂地学功夫、练嗓,只想赶紧成为戏班子的台柱子,为他们赚钱。
可他们,却没等到他成角的一天。
望轩永远也忘不了芝芝姐和文镜哥死的日子,那样的锥心之痛,他竟活活受了两次。
柳家班倒了,他唯一的心思只剩报仇,他要亲手杀了陈侧妃那个贼妇!
肃王府对奴仆的出身查得极为严格,为了给柳氏兄妹报酬,他不得不迂回先入陈府。
他听说陈家二郎颇受侧妃的赏识,本以为陈子安和陈芷柔是一丘之貉,却发觉并非如此。陈子安对下人极为宽和,望着他的眼睛也总是那样温柔,像极了柳文镜。叫他许多时候,总是忘却了复仇之事,只想和松风院的众人,这样长长久久地欢笑下去——
而陈子安亲自编撰了《金兰缘》一事,对他来说是巨大的煎熬,也是解救。
他终于不需要再终日想着如何不殃及二少爷,只需要对陈芷柔举起复仇的利刃就好——
可没想到,陈子安明明都已知晓,这些日子,竟还到处为他寻医问药!
“二少爷,有时我真是讨厌你这幅做派。”望轩强咽下喉间涌出的鲜血,冷笑道:“你明明也是权贵的走狗,却总是装得光风霁月,菩萨心肠。你总像是一面明亮的镜子,只在那里慈悲地立着,便能照得人那般阴暗龌龊、不堪入目——可偏偏,你的明亮、你的慈悲通通是假的!”
陈子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歉意道;“对不住,终是害了你家人的名声。可柳家兄妹已死,我们却还要活着。”
“哈哈哈,真是笑话!你们这些贵人要活着,比我们庶民已是轻而易举!为何非要写出那样颠倒黑白的话本子,将这世间的是非道理通通颠倒?”
望轩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睚眦欲裂:“文镜哥又做错了什么?要被你刻画成那样的丑角!你可知,他的尸身被那群无聊的戏迷翻找出来,曝尸荒野,被野兽分食!我受他恩泽,最终却连个祭拜的尸身都没有,都是你干的好事!”
陈子安愣然,他也是才知此事此事,心中戚戚,几次嗫嚅着开口却只化为一句:“是我对不住你。”
望轩已然油尽灯枯,听闻此言大笑不已,又咳了起来。
“别笑了,望轩。”陈子安艰难道:“再歇息一下吧,你现下的身子——”
“其实,说到底,二少爷对望轩只有恩情,是望轩对不住你。”
望轩自嘲地笑道,从怀中掏出一个不起眼的瓷瓶,挣扎着手脚并用,爬到了陈子安的床榻前。
“这是望轩送你最后的礼物,二少爷,请你,收好——”
陈子安看着艰难爬行而来的望轩,想起香荠的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