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风院。
日头正好,沈姨娘在院里绣着花,听到外面一阵阵喧哗,不由得皱了皱眉。
“昌荣,你去悄悄,外头是什么声音?子安难得休沐一日,让他多睡会儿,别叫人搅了他。”
“是。”
昌荣连忙快步出了院子,没多时便回来了。
“回姨娘,是碧云院那边——”
昌荣还未说完,便听着吱呀一声,内里主屋的门已缓缓开了,陈子安已然穿戴整齐,神色清明地立在那里。
沈姨娘连忙上前,关切道:“子安何时起的,可要再睡一会儿么?”
“无妨姨娘,素日里早起惯了,一时间也睡不着。眼看秋闱在即,子安一会儿也要开始温书了。”
陈子安柔声回道,又瞥向昌荣,装作不在意道:“对了,方才昌荣说,碧云院那便怎么了?”
昌荣忙回到:“好像是碧云院那边有姨娘发动了,有难产之兆,大少爷请了许多江州的名医去看诊。”
陈子安心头一紧,镇定的表情险些要维持不住,可转瞬一想,她月份那样小,又如何会这时生产?想来该是陈子盛的蝶姨娘。
“如此看来,大哥那边马上就要添丁了,咱们松风院也该挑选些像样的贺礼了。”
“这是自然,前些日子便准备好了。”
沈姨娘看着陈子安陡然放松的神色,心中轻轻一叹,又打起精神道:“今日日头那样好,子安要不要出去逛逛?你在衙门里当差本就辛苦,好不容易闲下来又要温书,姨娘也是担心你的身子。”
陈子安本想拒绝,但想着要交代昌荣的事,又点点头。
昌荣忙去屋里推来那把木椅,陈子安熟练地坐了上去。
直到自己的儿子终于可以重新行动如初的时候,沈姨娘是打心眼里高兴,连带着给妙手回春的谈云女官都供起了长生的牌位。
可眼下看着自己儿子不得不继续装作残疾的样子,沈姨娘又难免看着心疼道:“可怜见的,好不容易好了,却不能叫外界知道。就连在自己家里也要这般装下去,可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很快了,待我金榜题名那一日,一切便可公之于众。”陈子安转身安抚道:“难道姨娘不信我么?”
望着陈子安坚毅而又沉稳的眼神,沈姨娘虽心疼却也欣慰地点点头。
想着子安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苦,沈姨娘强忍住眼中的泪光,微笑着回应:“姨娘自然是信你的,我们家子安从小就聪明过人,比你外公——我是说,比我的父亲还厉害,姨娘一直知道。”
陈子安神色暗了暗。
徐氏才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母亲,而对沈姨娘的父亲,他连声外公都不能唤。
沈姨娘之父是秀才功名,早年间也曾是名噪一时的才子。可惜家境不算殷实,自染病后便捉襟见肘。若按照门第,沈姨娘嫁入平常百姓家,也是当之无愧的正房夫人。但为了给父亲筹集治病的银子,看着陈家高额的聘礼,沈姨娘还是心一横嫁入陈府做妾。
陈老爷颇为敬重读书人,一开始对沈姨娘也是宠爱有佳。可刚生下陈子安没多久,陈老爷便像变了个人一样,对松风院不闻不问,任徐氏磋磨他们母子。
每每思及此处,陈子安便暗自蹙眉。
这些日子,父亲不知为何,对沈姨娘又开始礼遇起来,连带着对他这个“残废儿子”,都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关切。陈子安心生疑惑,旁敲侧击地询过几次,可沈姨娘都是躲着话锋。
罢了,来日方长,再缓缓打探好了。
陈子安又勉力安抚了沈姨娘几句,便叫昌荣推着他出了门。
昌荣跟着陈子安多年,陈子安一个眼神下来,他便知道要做什么。他推着陈子安到一僻静假山后,四处查看,确认无人后回道:“公子,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陈子安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像,声音微微发涩:“今日是她的生辰,碧云院估计为蝶姨娘的生产忙得脚不沾地,正是好混进去的忙碌时候。你挑个脸生的,悄悄地,送到她那里。”
昌荣忙接过那块玉像,只见那玉像质地温润如脂,色泽光洁似月华,隐约透出一抹翠绿。一观音端坐于莲花之上,眼眸低垂,嘴角含笑,一手持净瓶,另一手持杨柳枝,慈悲祥和,栩栩如生。
昌荣一入手便知道此乃不可多得的宝物,忍不住又仔细瞧了瞧那玉观音,突然低声惊呼道:
“公子,您是从哪里寻来的此等宝物?竟然眉眼间和香荠还要几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