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苏东山的“语出惊人”,邓鸣对他格外高看一眼。
当然,真正高妙的是返璞归真,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旁人只道绕到最后不过是一句话多了两个字,无非说的人在故弄玄虚。
殊不知就画艺来说,“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正是作画第一阶段,以技法、画功去描绘其形。
而苏东山说的“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已然触及到了“去形求神”的本质了。
即技法炉火纯青,已然透过山水的外形去看山水的本质,或硬或耸,或婉转或湍急……
所谓“技近乎道”都是在这一阶段完成的。
至于最高的“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苏东山虽然没说出来,显然是他层次还不够。
可仅仅通过一番讲解就有如此见识,已然证明了他有画中大家的天分!
邓鸣瞥向柳南舟,原来不是你教徒弟厉害,而是徒弟自己天分高。
柳南舟回敬一个挑衅眼神,会挑徒弟也是一种本事。
“厚颜无耻!”
邓鸣十分鄙夷,转而对苏东山和颜悦色道,“既然你能对画技有如此清晰认知,那便简单了。
只需多看、多练就行了。
当然,还是那句话,凡事看到高处、虚处,落脚还是要在实处。
先从简单的笔法开始,来……
咦,看你这笔法是擅写字的?”
苏东山恭谨欠身:“回夫子,学生练过工笔小楷。”
“写两个我瞧瞧。”
“是。”
苏东山一手提笔,一手拢袖,悬腕而写。
邓鸣眼睛一亮,果然是有苦功夫的!
须知毛笔写字,悬腕与枕腕是两种效果。
前者要比后者难上数倍不止——枕腕有支撑点,力道、笔画更容易掌握。而悬腕却全凭书者自己对气、力、形的掌握。
这还只是工整楷书。
若是行书、草书,还要讲究“意”的连贯,更见功夫。
所以真正书家极少是以枕腕见功夫的,多是悬腕。
若再加上一个凭空、临墙,更上难度。
邓鸣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不错,不错,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心性,实属难得!
你这字,是自幼练就的吧?”
苏东山搁下笔,欠身道:“夫子慧眼如炬,是家父自学生年幼时所教。”
邓鸣点头:“父子皆是天纵之资,又能蹈虚务实,难怪你年方十七便修出本命字!
既然你有如此功底,可直接上手练笔法。”
此时此刻,邓鸣满心欢喜。
他本以为是柳南舟为弟子找个传画艺的弟子,将来出去也好与人说道。
万没想到是苏东山,更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画艺天才!
趁着苏东山练笔画的当口,邓鸣将柳南舟拉到一旁,低声道:“这次承你的情,送来这么好的画艺种子。
我这一身画技,也好有人托付。”
柳南舟认真点头:“不止是你该谢我,是你整个邓家都得谢我。”
“嗯?”
“若非你邓家祖上积德,怎会让你有我这么个至交同窗,又怎么会知道有苏东山这种天分的少年?”
“彼此彼此。”
邓鸣不愿跟柳南舟掰扯,转身去看苏东山的画功。
这一眼不要太惊喜了。
点、线、逆锋、皴笔……
虽然一看就知道稚嫩,但是一想到对方之前对画艺基本没怎么碰过,这就很惊人了!
“好好好!”
邓鸣赞许道,“看来刚才我说的点、线、皴法你真的都记下了。
但想要走得更高更远,就需要实际作画,不断改进了……
接下来你作画,我来批阅。
于实画中方见进步,如何?”
苏东山点头:“好!”
“那好,先从小处着手。你出了我这里往书院夕影园去,那里假山庭榭颇多,你去摹了来,先看看你总览运用如何。”
“摹景?”
“嗯,先写实,再写意。”
“好。”
于是三人离了馆舍,一路蜿蜒曲折,到了夕影园。
说是园子,却有一条不窄的溪流从中穿过。
溪水叮咚作响,青山修竹茂林。
斜阳余晖,溪流如金蛇乱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