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药丸成功入腹。
但我察觉那手指还停留在我的口中,顿了顿,方才撤离出去。
药丸入腹,一丝清凉之意从下窍处散开,压下了那昏昏沉沉的沉郁之感,意识竟恢复了些清醒。
但我很快,便恨不得不清醒了。
——因为我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打量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她似乎是有几分疼惜的,但下一秒便转开视线,开始敲打起来。
说我这一场病生的古怪,又急又快;又说听说在这之前,我好似并不是好生生待在舟家,而是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再再最后,听说我回来的时候,是和舟微漪一起回来的。
其实我听到前面一部分,便心下一沉。
我擅自离家之事,做的并不算隐秘,因为仔细追究起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其他大世族的家规或许也与舟家大差不差,但并没有几个是真正严格拘着门下公子小姐循规蹈矩的,只要不闯出祸来,无人会以家规问罚。
我开始,自然也是出于这种心理考虑,但是一切的前提,是我父母亲二位懒得在意这种琐事,自然也不会追究。
但听母亲这番话,她分明不打算轻轻揭过。
只她最后一句敲打下来,我便知晓,严格来说,她想追究的其实不是我,而是——
“母亲大人。”
舟微漪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异常平静地回禀,“是我擅自带阿慈离家游玩,未照顾好他,让他受了惊吓,这才生这一场急病。”
蠢货。
我心中暗暗骂。
这事是我自己所为,虽触犯家规,但说来性质也根本不严重。
我如今的状况和羸弱身体,更受不了什么实际意义上的惩罚。母亲虽对我严苛,但到底是我的母亲,她只会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即便罚狠一些,也只是被罚抄几本心法口诀、禁足思过便能罢休的事。
但如果是舟微漪承认的那些……
我很清楚,母亲就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了。
果不其然,我也听见母亲顿了顿,声音顿高,也换了个罪名,“你的意思是,你明知故犯,刻意引诱幼弟违反家规,还害他因此受累?舟微漪,家有家法,你可知道……”
“母亲。”舟微漪竟罕见地直接打断了家中主母的话,“声音太大了,会吵醒阿慈,请允我出去说。”
我的大脑也空白了一瞬。心道舟微漪也是很会气人的。
母亲也微妙安静下来,用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的隐忍语气道,“好,出去说。只是数罪并罚,该动用最重的笞刑——”
舟微漪微微垂眸,眼中一片暗色,平静地答,“……还不够。”
“这都是我的错。”
“我甘愿受罚。”
这三句下来,我几乎都能想到母亲微绿的脸色了。
舟微漪大概气完母亲,就走出房门了。脚步声悄无声息。我之所以能发觉,是因为母亲略显匆忙的脚步,和暗暗的咒骂声,紧接着房门被合上的轻微声响传来,我才确认他们都出去了。
“……”真是醒了不如不清醒。
我并没有让舟微漪“顶罪”的意思——鉴于他顶罪的后果明显比我自己受罚要严重。但他却偏偏要那般说。
如果我方才没有清醒,也尽可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件事。反正我相信母亲绝不会主动告知我此事,舟微漪也绝不会说,那我就当一切没发生了。
但我偏偏在这种时候醒过来了。
紧闭着眼,我思绪混乱至极,还微微发烫的额头反复试图将我的意识拉入黑暗当中,但我偏偏就是再睡不着了。
我难道……要去帮舟微漪解释?
绝不可能,还是在母亲面前,我简直不敢想母亲到时的脸色会有多精彩。
……
片刻后,我支撑着分外酸软的身体从床榻上坐起来,心中暗恨。
如果不是舟微漪不知被什么鬼蒙住了心,硬要将这事往自己身上揽,我也不会被逼到要去母亲面前,为他求情了。
但这件事却非我不可。
我揉了揉还发着烫的额头,身上依旧没什么力气,试了两次才踉踉跄跄地站起了身。
就当还他这次救我的人情——虽说他受罚也是因此事所累,但那是舟微漪自己不知在发什么疯,怨不得我。
黑发随意披散下来,并未束得整齐。我身着的,也还是昨夜睡前穿的雪色长袍,即便睡了一夜,倒也无甚皱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