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陆衡之第一次带苏青珞来拜祭父母,以前都是在祠堂。
苏青珞跟着他磕了头,敬了酒。
他的声音在刺骨的寒风里有种悲凉感。
“太子自尽了,你们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苏青珞情绪仿佛在此刻跟他共振,难过到肺腑里有些酸涩,不觉握住他冰凉的手,跟他十指相扣。
陆衡之回握住她。
他没再说什么,只想静静地陪爹娘坐一会儿。
山里凉,怕苏青珞受不了,他坐在地上,将苏青珞抱在怀里,将下巴轻轻磕在她肩上。
仿佛一头受伤的小兽。
苏青珞抬手,轻抚他的头发。
他从未问过陆衡之为何一定要扳倒太子,但此时此刻,她的确非常想知道。
想知道那些她从未触及到的过去,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
那样她就可以更好地同他分担。
她侧头看他,问:“三哥,父亲和母亲的死,跟太子有关吗?”
陆衡之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一滞,眸光中闪过一抹冷色,转瞬即逝。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
“那年我才十二岁。
“我的父亲陆仁虽然没什么才名,年近四十也只不过是个秀才,但为人温良有礼,踏实勤勉,继承了祖业,夫妻恩爱,又有一双儿女,过得十分自在。
“那天秋天,父亲得到消息,跟了祖父十几年的辜家村老仆去世了。
“父亲一向十分重视人情往来,立刻叫了随从带了礼物和银子去辜家村走了一趟,却没想到会遇见太子。
“那时太子刚满十六岁,第一次领宫外的差事历练。差事很小,剿灭冀州一伙百人的小山贼。
“太子急于立功,下令烧山,秋日干燥,山火蔓延百里,冀州百姓叫苦不迭,京中自然也有所耳闻。
“辜家村虽只是京郊的一处村子,却盛产秀才,颇有才名,一群书生便在茶寮里闲坐聊起了此事。
“说太子未免过于不仁,又说他毕竟才十六,怎知如何治天下?手段难免激进些。
“谁料太子恰好微服回京,路过此地,一时震怒,将茶寮的二十多个人就地斩杀。”
他几乎是咬牙说出的“斩杀”二字时,苏青珞听到了他牙齿磕碰的声音。
“我的父亲,一个字都没有说,就这么被冤杀了。”
苏青珞的心一揪。
陆衡之沉声道:“那些议论之人,即便有罪,也要经顺天府提审,刑部复核方能处斩,岂能就这样被当场斩杀?更何况——他们不过是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而已,何至于死?”
“太子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他为掩盖真相,上书改掉了那句众人议论他的话。”
怪不得。
怪不得陆衡之听到太子因一句话被逼死时会轻轻颤抖。
“他将那句话改成——‘毕竟才十六岁,怎知如何当太子?手段难免激进些。’
“从如何“治天下”到如何“当太子”,不过改动几个字,就叫陛下勃然大怒。
“他怎么可能允许旁人如此指摘人他亲手扶立的太子?所以他并未仔细查证,但也没有活口可以叫他查证了。他很快便下旨褒奖太子此时处理得当。
“朝堂之上,也无人敢再多言。”
陆衡之手臂几乎将她腰勒得生疼,他声音因过分克制而颤抖。
“青珞,听随从说,我的父亲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叫衡之好好的,担起这个家’。可是青珞,我父亲死后,我妹妹便被家中的恶仆拐卖,我母亲接连遭受打击,不到三个月便离世,我没有家了……”
一滴温热的眼泪落到苏青珞脸颊上。
是陆衡之的。
苏青珞内心酸涩,眼前不由自主变得模糊,转头想去看他,却被他冰冷的手拦住。
他手掌落在她半侧脸颊,不许她回头。
“别看我。”
此刻的他是如此的脆弱、狼狈、不堪、失态。
陆衡之从不会暴露在人前显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更不会允许自己在苏青珞面前如此狼狈。
苏青珞却抓住他的手,用力想拿开。
陆衡之语气微沉,似制止:“青珞——”
“我要看。”她声音沉静却有力量。
她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他不许,她手上力气便越来越大。
“三哥。”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