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儿?」苍诺的心,有点发冷。 身上的伤真多,一处一处开始疼了。他的血一定在回来的路上淌了太多,不然,为什么轻易就觉得冷呢?「我肯为你放弃一切,你却不肯开口说一句话?」「你要走就走,我不求你。」皇帝听见他语气不善,更加恼火,和苍诺直直对视,挺起腰杆,「我没这么贱……」「是我贱?」苍诺仿佛忍无可忍地高喝一声后,又压抑似的缓缓地,低声地问,「我再怎么对你,难道在你心里,仍不过只是一条狗,一个奴才?」直射皇帝的视线,蓦然锐利,那是被刀刺中心脏的野兽的眼神。连空气也变得锐利,隔空传来的每个字都冷得可以割破肌肤。皇帝心里暗暗一颤,逞强地梗着脖子,「朕并没有要你对朕怎样。」「朕朕朕,我不想听你说这个字眼!」「你是在对朕说话吗?」听见苍诺怒喝,皇帝也拔高声调,倔强地挺着,「朕是天下之主,是皇帝!」苍诺忽然冷静下来。他斜眼瞅着皇帝,仿佛第一次看清楚皇帝。种种冀盼憧憬,原来只是自做多情。那么多的心血,这么多的体贴爱慕,到头来却自取其辱。他像个傻子一样,口口声声唤他铮儿,为他每一个若有若无的小小亲昵欢欣鼓舞,为他日夜兼程奔波千里,流血受伤,自以为是的盼望着自己终能修成正果。可笑!苍诺脸上的冷淡轻蔑,皇帝从未见过。皇帝不知道,这个人脸上也会出现这样高傲冷漠的表情。「你是谁的主?」苍诺冷笑着,不高的声音更显刻薄,「你连自己的主人都不是。」「你!」「我怎么了?」「你……」皇帝磨牙,恶狠狠地把指往房门一竖,也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你给朕,滚。」苍诺静静地瞪着他。这种安静而轻视的眼神,几乎让皇帝发狂。「滚,滚出朕的蟠龙殿。」皇帝咬着牙,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遵命,天朝皇帝。」苍诺讥笑着,转身就走。推开房门,光线直射进来,刺得皇帝眼际一阵白花花的晃动。苍诺大步跨了出去。小福子正过来传报消息,抬头一看顿时愣住,好一会才记起这个不速之客的来历,「啊?契……契丹王子?您这是……」「本使者,是过来向天朝皇帝告辞的。」苍诺扬着头,平静的声音中,仍有让细心人听得出来的嶙峋锐利。「哦,哦……」小福子莫名其妙地点头。主子今天大张旗鼓去契丹行馆找,没有找到,这个倒伶俐,立即知道进宫来谢恩了。嗯,虽然是契丹人,不过挺知道礼节的嘛。不过……怎么没看见他进门,就瞧见他出来了?「您见过我们皇上了?」「见过了。」苍诺头也不回,唇边冷冽地扯着笑,「也说清楚了。本使者要回去准备启程,告辞。」「哎!哎!」走得真快啊……小福子奇怪地盯着苍诺的背影,刚一转头。蓦地甩门声把他吓得差点跳起来。妈呀!主子怎么……又动肝火了?此时绝不宜禀报任何消息。关上房门,灿烂的阳光立即被隔绝在外。阴阴暗暗中,遗留的冷清不安分地飞舞起来。皇帝还保持着苍诺离去时的站姿。像经年累月被风霜侵蚀的雕塑一样,良久,垂下的手,不经意地颤抖一下。真好。他呆若木鸡地,勉强勾了勾薄唇。走了。对,就应该这样。这个……这个男人,要来就来、要去便去,区区手段,能让他忽欣喜不已如上天堂,忽心如刀绞如坠地狱。明明是不愿意的,明明是被迫的,明明让他胡搅蛮缠,拖着拉着一步步走向深渊,差点就堕落到丧失最后一点尊严的地步。还好,倒是这个苍诺,自己走了。当皇帝吧!皇帝没那么多伤心,有时候孤独一点。孤独就孤独,比每夜每夜忐忑不安地等待要好,至少没有心疼得快裂开的时候。总比,每次回到蟠龙殿,都不由自主期待而失望的卑微好。讨厌卑微,他明明,是那么骄傲的帝王,却几乎被一个契丹男人给毁了。惯了酸酸的麻痹的孤寂的痛楚,而不是那种,被活生生撕开的,根本无法忍受的等待和被人控制的感觉。什么铮儿啊?一句空话。他这个蠢材,为了一个名字发疯,这下可好,丢够了脸,尝够了苦头,被人玩得越发下贱,竟沦落到要开口求人的无耻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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