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没机会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有天赋,有时间,有机遇,去做一个像赵易那样的导演,却停在了这里。来岛上之前,我打过一个电话,说我要去别的地方住一阵子,他问我,是你自己真心想去?我说是。我们很久没再打过电话。好在,他自己来了。 风景这岛上的土壤很好,植物茂密得很,我想起以前去日本宣传,在富士山下看到一座寺庙还是什么,沿着小圆木铺成的狭长阶梯走上去,两侧都是开得蓬勃热烈的绣球花,蓝色的紫色的,热热闹闹地挤到路上来,天高云淡,一片碧蓝,是我那几年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好风景。岛上气候温暖,管家替我订了绣球花的秧苗,用船装了来,米林也很有兴趣的样子,抱着糯糥,面无表情地跟在我后面,看着我把秧苗搬来搬去。花园里有个泉眼,水底铺了白色细沙,本来泉边是做成石头岸的,我嫌不好看,准备在泉边种上绣球花,水清沙白,一蓬蓬的蓝色绣球花把枝条压低,垂到水面上,光是想象,都觉得很漂亮。我小时候住在小城里,时光慵懒,到处都是植物,夏天四点就放学,我背着书包四处游荡,小城的建筑大都低矮,高不过五层,城南老建筑尤其多,小巷子两侧都是低矮围墙,时不时探出一大蓬开得正热烈的月季花。我从小就喜欢植物,我种花很厉害。我妈不太喜欢我,所以我放学之后就在外面晃荡,看见漂亮的玫瑰和月季,就问主人家要一枝来扦插,我常常拿我种的花和别人换,在城南有一家,住着个老人,是个退休的教师,他家里有棵很漂亮的合欢花,我常去他家做作业,他教语文的,教我背了很多古文。那时候,他妻子已经去世十多年了。我记得那棵合欢花的粉色花,像小小的羽毛扇子一样,午后的阳光照在上面,时不时落下一朵花在我书页上。我记得老人抚摸着合欢树,低声念一句古文。那是项脊轩志。&ldo;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今已亭亭如盖也。&rdo;古往今来,无限伤心,一句记之。后来我大学选了中文。&ldo;这是什么花?&rdo;米林忽然问我。我蹲在地上把花苗附近的土压好,弄了满手泥。&ldo;是绣球花。&rdo;我直起腰来,用泥手吓他怀里的糯糥,小屁孩什么都不懂,还以为我在和他玩,呵呵地傻笑。米林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花苗。&ldo;我见过绣球花。&rdo;他很简短地表达自己的观点,&ldo;很漂亮。&rdo;&ldo;绣球花要长得茂盛才好看,&rdo;我把手上的泥弄干净,蹲到泉边去洗手,&ldo;你有什么喜欢的植物,我要把这花园里的植物都改一下,最好赶在春天之前弄完。&rdo;米林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抱着糯糥走了。快吃午饭的时候,他跑过来叫我:&ldo;管家说有人找你。&rdo;&ldo;谁找我?&rdo;我蹲在石子路两边种兰草。&ldo;一个姓赵的。&rdo;米林认真地告诉我:&ldo;我喜欢枫叶,红色的枫叶。&rdo;‐我到客厅的时候,赵黎已经等在里面了。我没换衣服,就洗了一下手和脸,把围裙脱了。在岛上过得随意,我只穿着一件宽松的浅灰色毛衣,我的裤子都是正式的西装裤,所以穿了涂遥的裤子,他腿太长,我还把裤脚挽了两下。赵黎看到我,楞了一下。&ldo;怎么啦?&rdo;我朝他笑笑,拿了茶桌上的点心来吃,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腰酸得很,我竭力克制才没有满足得叹息一声。&ldo;没事。&rdo;他也朝我笑,新年早就过了,现在是农历十二月,他从纽约来,天气肯定是冷的,他身上穿的是正装,黑色大衣挂在衣架上。赵家子弟不是好当的,两三个月不见,他又瘦了许多,明明是最风流的桃花眼,配着消瘦脸颊,竟然也有了几分所谓的&ldo;威严&rdo;。他确实是越来越像赵易了。&ldo;怎么想起来看我?&rdo;我端起来,管家过来,弯腰在我耳边问我这位先生需不需要留下来吃饭,我让他通知厨房做几道清淡的菜。&ldo;会纽约过年,就顺便来看看。&rdo;他轻描淡写说。赵家和凌家一样,家族都搬到国外,倒是最老牌的聂家,还在国内不肯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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