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就算不为身后名着想,他也还是必须得把这个《唐律疏议》给写完了,他总想活着吧?
哪怕他不想活着了,他也不想长孙家被屠个寸草不留吧?
他犯的是什么罪,不用别人来审来问,他心里清楚得很,几十年跟李世民打交道,李世民究竟对他能不能下得去手,他心里也一样的有数。
自己跟李世民的关系再近,近得过李建成吗?当他起了杀念的时候,感情这张牌就已经没有亮出来的必要了。
他深知李世民对他的心曾经热得像火,而如今这盆火已经完全的熄了,剩下的只有一团黑中泛红的灰烬。
这时候想要活命,或者说想要把长孙家的灾难降到最低,你就得干点“人事”,争取让皇帝那盆还没有完全凉透的灰烬再次复燃。
现在你人已经在监牢之中了,还能弄出什么花样来?纵有千条妙计,奈何两手空空。
李泰送来的《唐律疏议》就恰到好处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替自己减轻一点罪责。
反之亦然,你要是不写,那就是给你机会你不肯抓住,皇帝会怎么想,你应该能猜得到。
李泰连个面都没露,连一句话甚至一个字都没说,就能达到让长孙无忌乖乖地完成他的心愿的目的,最大的原因就是长孙无忌不傻,如果换个智商欠费的,就算你把这些掰开了跟他讲,他也未必能按你想的去做。
当然换个人的话,李泰也会换个办法的,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弱点,就像只要是蛇,就一定有它的七寸一样。
长孙无忌用一下午的时间把所有的一切都想了个清清楚楚,才豁然发现李泰的手段之高已远超他的想像,一步一步败下来,败得一点不冤。
从一开始自己就轻敌了,一直以为自己是老家贼,李泰只是个小家雀,却原来自己只是个凡鸟,而李泰真的是凤凰。
一直以为自己可以轻松拿捏李泰,每一次失败都以为是自己手滑了,总感觉李泰并没有做什么,然而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之中朝着他掌控的方向发展。
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大大小小什么样的阵仗都经历过,输过吗?输过,但从没有过输到服气,每一次输都很不服气,然后说什么也要重来,非扳回不可。
这一次输得是最没有痕迹的一次,也是输得最服气的一次,自己真的是老了,惠褒赢在了对人心的精准拿捏上,这也是自己最常用的招数,只不过自己的段位终究是低了。
长孙无忌对人心的把握无外乎就是威逼与利诱而已,有这四个字他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没想到惠褒的高度已在大气层了,威逼利诱都不用,只是轻轻一点便足以。
长孙无忌献上这一整套的《唐律疏议》,也同样的没发一言,没出一声,就只是静静地等着,等着皇帝给出结果,无论是风和日丽还是狂风暴雨,等着就是。
李世民简单地翻了几下,忽然趴在桌子上大哭不止,一边哭一边拍打着《唐律疏议》,不停地说着:“辅机怎么会造反呢?他都沦落到了阶下囚的地步了,还想着为国家做事。”
李泰微转头看一眼长孙无忌,长孙无忌一脸的麻木,这老家伙咋不知道什么叫感动呢?皇帝因为你哭得鼻涕都要过河了。
长孙无忌才不感动呢,感动也不感动的这么着急,皇帝还没表态呢,他杀侯君集的时候比这哭的凶,哭能代表什么?
李治也扭过头看着李泰,兄弟俩对视一眼,都有点尴尬,都朝着皇帝的方向努嘴,意思是让对方过去劝劝。
“陛下不要过于伤情,大哭于龙体有损。”第一个站出来劝皇帝的人,恰是那个举报长孙无忌造反的许敬宗。
李泰回头瞟了他一眼,许敬宗急着跳出来绝不是真的关心龙体会不会哭坏了,他是担心皇帝借着大哭,话锋一转就饶了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如果再次翻身,那就是许家的灭门之灾。
他必须站出来挑唆皇帝快刀斩乱麻,赶紧一刀把长孙无忌剁了,长孙无忌一天不死,他就一天睡不好觉。
李泰转过身站起来,朝上一揖:“阿爷,我也认为舅父不可能造反,只是眼下这几桩事确实说不清楚,不如暂缓一缓,或许时间会给出正确答案。”
李泰提出了一个办法,简单到就只有一个“拖”字的办法,拖延,拖即是延,拖着就可以延长现状保持不变。
拖有意义吗?没有,如果硬说有的话,那就是表面上是给长孙无忌谋了一条相对不错的道路,那别人看着李泰重感情,替舅舅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