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有时候代表着的是一种荣耀,有时候代表着的是一种无奈,也有的时候可能代表着的是一种无法拒绝。
一个普普通通的土陶小坛子,长孙无忌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封印在里面了,整个世界都是黑乎乎的、沉甸甸的。
他木木然地从陈文的手中接过小坛子,木木然地哆嗦了一句:“谢陛下惦念。”
陈文年纪大了,背也驼得更厉害了,满脸皱纹地笑了笑,那笑声也分辨不出是“哼哼”还是“呵呵”,长孙无忌没有从他的笑容里感受到温暖,豁然间竟有些毛骨悚然。
手里捧着小陶罐,犹如抱着万年寒冰,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向脑瓜心。
一步一步把自己挪回屋里,用了不知多长的时间,坐在有些昏暗的窗前,双眼发直却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罐子就像一个重锤,重重地锤开了长孙无忌的脑子,许多想不通的关节仿佛正在徐徐打开。
长孙无忌一直没想明白自己到底败在哪儿了,杀害李恪是自己略晚了一步,被房玄龄和李靖给拦下来了,可这也不是自己一败到底的理由。
他一直以为自己败在了许敬宗身上,如果不是他突然告自己谋反,让自己一时措手不及,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容易就败下阵来。
仔细想想也不对,许敬宗也是不得不告,自己应该是败在了那件龙袍上,那件龙袍是哪儿来的呢?
长孙无忌曾怀疑是李泰搞的鬼,李泰是当朝太子,他有那个能力,应该也有那个动机。
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他相信不会是李泰。
太子私制龙袍,一旦被发现了该怎么解释?你能说你只是打算拿来陷害别人的吗?还是说你只是想给皇帝做件新衣当礼物?
李泰从来都是不怕赢的少,只怕输的大,他不会冒这个风险的。
不是李泰会是谁呢?长孙无忌见过那套龙袍,那是整整一套龙袍,不说布料很难弄,就是绣线也很难找。
龙袍用到的云锦布料里面是含有纯金的金线织成的,龙袍用到的绣线也包括纯金的金丝线。
倒不是说金子贵重就不好弄,而是金线的制作工艺太难,要把金子打成薄薄的金箔,然后再切成头发丝一样粗细的线。
材料纵然难弄,也还弄得到,毕竟京城里有这个能量的人不在少数,会绣龙袍的人可就不好找了,龙袍是要用到一种极少数人会的圈金绣法的。
长孙无忌当然知道阎婉会绣,但是如果让阎婉自己绣成一套龙袍的话,那还不得绣个三四年?
要说多雇两个会绣龙袍的绣女,那还不如直接告诉皇帝你要造反了。一来根本雇不着,二来也没人敢干。
阎婉的失踪也是天大个迷,说她跟人私奔了,真是毫无凭证,而且哪有这么巧的事?非挑长乐病危,满朝文武都围着长孙府的时候,她跟人私奔?
长孙无忌怀疑阎婉很可能是被人利用,然后又被人灭口了,以她那个蠢劲,这种可能是极大的,只是想不出什么人能够利用得到她,又有悄无声息地弄死她的本事。
长孙无忌想到了这一层,却没想到阎婉是哪方面被人利用了,绣龙袍应该不可能,龙袍的绣制那是几十人一起努力的结果,一个人要绣成得三四年,她就算是傻子也不能被人骗干好几年的活吧?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一旦醒悟过来,什么人能抗得住她的反击?她可是要钱有钱、要势有势,并且一能不要命,二能不要脸的选手。
至于家庙建得高,建得像个瞭望塔,长孙无忌一点没怀疑她是被人教唆了才那么干的。
长孙无忌觉得她应该是故意那么干的,建得高才符合她的性格,她在长孙家最重要的事就跟长乐比地位,她肯定要建个比长乐的楼还高的。
长乐的楼就是长孙家最高的建筑了,再高就逾制了,反正也逾了,她多逾点也在情理之中。
那条地道长孙无忌也没起什么疑心,阎婉那个寂寞难耐的性子,怎么可能安安份份地守着家庙,她建个地道方便与人私通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私通敌国的信件,长孙无忌觉得那就是别人故意放进去栽脏他的,只是他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暗中算计着他。
如今一个小小的土陶坛子,令长孙无忌的思路豁然开朗,好像很多关键的节点都能疏通了。
长孙无忌怀疑过天,怀疑过地,就是没怀疑过李承乾和李治,因为他是真心对待这两个外甥的。
结果李承乾亲口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