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酒楼的格子窗前,端坐着大唐最为尊贵的两个少年郎,一个是大唐皇帝的嫡长子,一个是大唐现任的太子爷。
午后的阳光正好,街上也正喧嚣热闹,李泰顺着半开的格子窗向外望着,李承乾轻晃着手中的茶盏,饶有兴致的盯着微微漾动的茶水。
两个人本来聊得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李承乾没什么表情,只是在静静地等着李泰开口。
李泰脸色有些暗沉,他扭着脖子向外望,也不知是在看街上人来人往,还是在看天上云卷云舒。
薛延陀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心腹大患,可也是早晚必须拔除的一根刺,东突厥、西突厥都已经覆灭,就只剩下薛延陀这么一个残余,没有留着他的道理。
李承乾有把握影响甚至控制薛延陀的走向,毕竟曳莽突利失那边的实权已经在李承乾的手里了,而拔灼大度设那边也跟李承乾有很深的联系。
李承乾以为李泰是没想好怎么对待薛延陀,他当然不会打扰李泰思考,就静静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
过了好一会儿,李泰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过头来,一脸无奈的看着李承乾轻轻缓缓的问了句:“哥,你还记得武德九年六月初四那天吗?”
李承乾微微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不由得心头一颤。
李承乾有两个日子怎么都忘不掉,一个是玄武门事变的那天,一个是大兴殿上宣判他谋逆大罪的那天。
玄武门事件对李家、对大唐甚至对整个天下来说都是充满变数的,胜败即是生死,一切都在一瞬间尘埃落定,谁也不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的。
当时玄武门杀得血流成河,薛万彻却带着人来猛攻秦王府,李承乾和李泰躲在最深处的内室,兄弟两个紧紧的抱成一团。
门外就是刀剑相击的厮杀,血都溅到了门窗之上,勾魂摄魄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呯!”的一声,房门被撞开,仅剩最后一道卧室的门还关着。
李承乾猛的推开李泰,对他说了句:“躲床下,哥先死。”然后就一脚踹开门冲了出去,结果来人却是浑身是血的尉迟敬德。
从那以后兄弟两个好得像一个人一样,李承乾被封为太子的那天,李泰高兴得手舞足蹈地胡说八道,说什么“我哥是太子了,再也没人敢杀我了。”
造化弄人、世事无常,谁能想得到后来就是他那个当了太子的哥哥,频频地向他连出杀招。
“这就是你一直容忍我的原因吗?”
李承乾一直不明白,李泰为什么对他有着海一样宽阔的胸怀,哪怕他有天一样高远的眼光,也没有必要一再相救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
“是,但不全是。”李泰说着轻轻的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李泰之所以玩命的护着李承乾,原因无他,就只有一条,那就是为了谋嫡,他知道李承乾是李世民心尖上的肉,谁动李承乾谁死。
李泰不敢随便动李承乾,起码不敢留下任何一丝一点的痕迹。
他是真的惹不起李承乾的亲爹,那个爹虽然也是自己的,但李泰十分清醒的知道,自己只是除李承乾外,老爹的其他十一个儿子之一。
李泰对付李承乾的策略一直没有变,他对李承乾的好,都好到了人尽皆知,他对李承乾的不好,都隐藏到了连老天都拿不出证据。
李承乾满是疑惑的目光死死的盯着李泰的眼睛,李泰苦笑一声:“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你每次对我出手都留了余地,也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吧?”
李承乾的嘴角不自觉的绷紧了一下,他的确是在每次失手之后,心里都有那么一点庆幸,庆幸惠褒又逃出生天一次,但这只是他的心头闪过的一个念头。
他从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李泰是怎么觉察到的?难道这世上有窥探人心的妖法不成?
李承乾眉心微皱:“你,你怎么这么说?”
“你一控制不住情绪就派人杀我,而他们失败之后,你莫说责罚连骂都没骂过一句,你这样行事,谁敢真的杀我?”
李泰冷笑着叹了口气:“你太不了解人心了,那些下人每时每刻都在琢磨你的真正意图,谁都知道我们是血脉至亲,你下令他们不得不从又怕你找他们后账,他们第一次不敢成功,就是故意拿失败去试探你的态度。”
李承乾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看来自己输的不冤,自己的确是差着惠褒一筹,他又坦然的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