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独自一个人在甘露殿,盯着屏风上的六百多个名字,一个一个的琢磨,把谁放在什么位置更合适。
借着东征的风,李世民要大刀阔斧地整顿朝堂,多提拔年轻人,青年才是未来的柱石,太子要靠青年人辅佐。
朝堂上这些老家伙,个个功高势大,都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太子在他们眼中就是个孩子。
等到要他们来辅佐太子的一天,难免人人居功自傲,一群桀骜不驯的勋贵哪如刚刚提拔上来的新秀听使唤?
提拔新人容易,可是老人往哪儿放?犯法的可以杀了,没犯法的不能随便杀吧?有错的可以贬谪,没错的不能随便撤人家的官职吧?
李世民深深地皱着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有些事明知道残忍但却不得不做,隐患问题没有养着的,一律是斩草除根。
战争是血腥的、是残酷的、是无奈的也是肮脏的,战争是充满了计谋和手段的,明面上刀锋所向都是敌人的头颅,而事实上未必。
有时候甚至可以说很多时候,都是要用到丢卒保车的策略的,保车自然是为了从全局着眼,为了最终的胜利,那么被丢的卒犯了什么罪?
卒的确是很冤,但是没办法,碍事的棋子必须要牺牲掉。无论车马炮,也无论相士卒,除了帅以外,其余的棋子都是随时准备牺牲的。
对一个帝王来说,全天下都是一盘棋,每个人都只是盘中的一枚棋子,连亲儿子尚且如此,何论朝臣?
李世民对臣下的好堪称名震古今,眼睛盯着屏风上的名字,真是哪一个都舍不得动。
可是不动又不行,五姓女价标千金,公然邈视皇权;科举制形同虚设,人才全被士族垄断;任凭王朝流水般的更迭,世家自是岿然不动。
是时候给世家这棵大树松松土了,李世民受够了五姓七望的辖制,他要把一个自由清平的朝堂,交到太子的手上,让李泰能够放开手脚地施展他的抱负。
李世民并不是要具体的针对哪个人,权臣也好、勋贵也罢,一个人在王朝的长河中,无论怎样摇摆也拍不出多大的浪花来。
他们之所以能够掣肘皇权,因为他们手下有人、手里有钱,只要消耗掉他们手下的人、手里的钱,他们个人的荣华富贵,李世民还是愿意给的。
东征这么大的事,缺人、缺粮、缺物、缺钱,什么都缺,世家大族该出的都得出点吧?
为什么满朝堂上都是反对东征的声音?真的是百姓厌战吗?
百姓只是个光脚的,最大了不起,有一条命够舍了,那些世家大族可是穿鞋的,而且穿的是好鞋,他们除了自己的命不用舍,其余要舍的可就多了。
谁都不傻,谁都不愿意被消耗,所以齐心协力的反对东征。
当然反对东征的人里也有真心为国为民的,支持东征的人里也有忠君爱国的,都只是政见不同。
除了那些忠正之臣,绝大多数的世家反对东征就是怕被消耗,李世民也真的就是存着要消耗他们的心思。
有的时候想要消弱一个人的势力,未必是提着屠刀朝他挥舞,也可以是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到战场上去送死,呃不,是到战场上去立功。
赢了大肆奖赏,输了好生安慰,总之个人的荣华富贵是有保证的,但是家族的整体实力必定是被消耗个七七八八。
历史的车轮是厚重的,就算你看得再清,也无力与之对抗,除了稀里糊涂地被碾压,就是明明白白地被碾压。
皇帝执意要东征,你出不出人、出不出钱?你不出就如同造反,出只怕是有去无还。
世事如棋,有些事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睁睁的就是无解。
世家再有本事,也只是一颗棋子,皇帝是执棋的人,一个必须要会布局,一个只能是被摆布。
局布得好不好,能不能把棋子摆明白,决定了这个帝王能有多大的成就。
隋炀帝也想布一局大的,结果就是能力没有追上野心,把棋给摆崩盘了,好好的江山倾于一旦。
李世民仔细地盯着屏风,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像一颗闪耀的棋子,这局棋不好布。
没有狠心不行,没有耐心不行,没有决心不行,没有细心也不行,一定要小心才行。
“陛下”陈文抱着拂尘,低头说道:“唐直来了。”
“让他进来吧。”李世民直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外间,在书案后面坐了。
李承乾笑盈盈的走到书案前,躬身一揖:“见过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