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仔细看时,却见这里有整齐排放着许多做工精致的白玉罐子,白玉罐子上有着细巧的花纹,而在罐子一旁还摆放着成排的银针,博山炉,铜杵臼,戥子,铁药碾等。这个情景在医家本应该是寻常可见的,只是萧杏花盯着那药罐子,一时却是怔住了。她知道,这世上的药罐子有千百种,可是这一种,却是十分罕见的。偏生这种罕见的药罐子,她是见过的。她在哪里见过?萧杏花呆了半响,整个人仿佛被雷劈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竟鬼使神差一般走近了那药罐子,抬手掀开来一个,摸出了里面的药材,下意识地放到嘴里。这味药,她并不知道是什么,更不知道是作何用途。可是当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她眼泪一下子落下。这些年,她根本吃不得药,完全吃不得。以前并不知道为何,如今却忽然明白了。在那些已经随着岁月逐渐湮没的记忆里,她曾经日复一日地从这样的药罐子里取出药来,逐个品尝,曾经舌尖除了苦涩,再品不出其他滋味。这就是她未曾被拐时的幼年的味道。后来她忘记了这些,却记住了那种几乎让舌尖发麻的味道,无论经历了多少苦难,都不曾忘记。&ldo;是何人擅闯我的‐‐&rdo;猛然间一声呵斥。萧杏花木然地回过头,透过一双泪眼,望向那站在不远处的人。那人着一身浅青缎衣,面庞清雅,神情冷厉,身材颀长。萧杏花此时的视线是模糊却又清晰的,笼罩在眼底的泪光仿佛破碎了的湖面,将眼前的一切分割为数个清晰而摇晃的画面。这人看样子是有五十多了,下巴已经有了半黑不白的胡子,眉心处也有了些许痕迹。可是不知道为何,也许是那泪光形成的镜面使她产生了幻觉,她竟仿佛能看到三十年前,那个尚且年轻的他。他身形颀长,于她而言,是仿佛松柏一般的存在。年幼的她,曾经仰起脸,去望着这么一个人。&ldo;爹爹,我不想吃了,好苦好苦,我要吃饭饭!&rdo;&ldo;好宝宝,饭饭是要吃的,药也是要吃的,不吃药,你怎么当神医啊?&rdo;&ldo;爹爹,我们去听娘弹琴好不好?&rdo;&ldo;洙蘅啊,你娘这不是睡着了吗?来,乖,跟着爹去看看后院的糙药发芽了没,爹今日教你认一个新药。&rdo;&ldo;爹爹,为什么我们要熬这么多药啊?他们都病了吗?&rdo;&ldo;是啊,他们这么多人都要死了,所以爹才要带着你来,我们一起熬药药,救活了他们,给宝贝洙蘅行善积德,这样洙蘅才能长命百岁。&rdo;&ldo;爹爹,你慢一点,洙蘅走了这么多路,好累累,好累累!&rdo;&ldo;爹爹,你在哪里?爹爹快来救我!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爹爹!&rdo;那个软糯稚嫩的声音,从她那模糊微弱到几乎连梦里都不会复现的记忆中,挣扎着破土而出,穿过了三十年的岁月fèng隙,就这么在她耳边响起。&ldo;你,你是‐‐&rdo;夏九寒之前呵斥的言语只说了半截,便被眼前的这个人影惊呆了。这些年,他走过了千山万水,见过了不知道多少和他的妻子极为相似的女子,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刚刚收下的那个假女儿佩珩。可是她们再怎么和自己妻子相似,他都知道,那并不是他的女儿。他的女儿,从出生时就被他抱在怀里,悉心呵护,耐心教导,从未离开过他半步。他怎么可能看不出,那些无论多么相似的,都不可能是他的女儿!他明白,只要他的女儿站在他面前,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也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他都会一眼认出,那是他亲生的骨血,是他曾经捧在手心的女儿。此时此刻的他,望着这个呆立在他的药罐前两眼含泪的妇人,眼睛也竟然渐渐地被泪水模糊,嘴唇甚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根本问不出自己要问的。&ldo;你,你可是……洙蘅?&rdo;夏九寒是夏家第三十八代排名第九的孩子,自小性子孤冷怪奇,不喜文,不喜武,更不喜与人交道,满心只喜摆弄他那些花花糙糙,最爱闻药香。夏家最年长的老太爷子甚至说,九寒是可以药做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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