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行诈道,是天下之福,”钟意道:“如今有人直言进谏,怎么反倒动怒,以罪戮之?如此行事,我恐天下怪愕。”孔颖达亦道:“居士所言甚是,望请陛下三思。”皇帝面色愈沉,神情冷凝,手指拂过茶盏杯沿,却不言语。孔颖达有些心焦,开口道:“陛下,臣以为居士方才所言大善,应……”他话音未落,便见皇帝冷笑出声,手中茶盏恨恨摔到地上,一声脆响堪比炸雷,怒意昭然若揭。“居士官居侍中,祭酒也是朕之肱骨,食君之禄,却为逆贼做声,”皇帝嘿然冷笑:“岂有此理?!”孔颖达倏然汗下,两股战战,慌忙跪地,口中称罪。话已出口,如何还能回转,钟意做不出自打嘴巴的事,坚持道:“扬州宿儒七人,愿保富贵,何苦造反。如今大戮所加,已不可追,而名之逆贼,含愤九泉。长此以往,天下义夫节士,畏祸伏身,谁肯与陛下共治?”皇帝作色道:“放肆!”钟意面色不改,道:“望请陛下三思。”皇帝怒极而笑,不再言语,拂袖而去。天威赫赫,孔颖达心中惊惧,顺势瘫坐在地,取了帕子拭汗,心有余悸道:“陛下已然作色,居士何必再三进言?此非臣下所能为,实为失礼。”他大为受惊,未及思忖,便将心中所想说出,竟连脸面都顾不得了,弘文馆内尚有校书郎几人在侧,闻言变色,几乎难以控制自己鄙薄的目光 。孔颖达心有所觉,大失颜面,正待说句什么弥补一二,却听钟意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这话原是孔家先师所说,今日便赠与祭酒。”孔颖达惊怒交加:“你说什么?”“祭酒没听清楚么?”钟意略微抬高了声音,笑着重复:“我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孔颖达一时讷讷:“你!”钟意冷笑了声,自去另一侧观书,却不理他。她并非不知人情世故,也并非不怕死,然而人生天地间,总有些东西,比性命更加重要。几位校书郎上前,齐齐施礼:“居士有诤谏之心,节气昭昭,非我等所能及。”钟意还礼道:“但随本心而已,当不起诸位谬赞。”那几人避开,不肯受礼:“居士如此,便要折煞我们了。”孔颖达面上挂不住,踌躇一会儿,讪讪退去。……皇帝出了弘文馆,余怒未消,却见李政站在窗边,不知立了多久,见他看过来,含笑问安:“父皇。”皇帝面色和缓了些,边走边道:“你怎在此?”“原是想来找本书的,”李政跟上去,笑道:“后来见父皇动怒,不敢入内。”“胡说八道,”皇帝笑骂:“还有你怕的事情?”“当然有,”他们父子二人说话,内侍们自觉避开了些,李政跨出弘文馆的门槛,正色道:“我怕父皇失了纳谏之心,只为一时快意,日后为人诟病,又怕来日史书工笔,污及父皇后世英明。”皇帝静默片刻,道:“你都听见了?”李政道:“是。”皇帝又是久久未曾做声,直到望见太极殿的宫门,方才道:“朕听说,你把朱骓赠与怀安居士了?”“是,”李政道:“清思殿宫宴上,儿子对居士说了几句无礼的话,便用朱骓赔罪。”皇帝哼道:“朕去年过寿,问你要你都不给,倒舍得给别人。”“父皇是儿子至亲,给与不给都有血脉相系,无甚关系,”李政坦笑道:“向居士致歉则不然,给的少了,有辱人之嫌,倒不如厚赠,以示诚心。”“你做得对。”皇帝听得颔首,末了,又道:“居士也担得起。”说到此处,他停下脚步,叹道:“方才是朕气急,说的过了。”李政但笑不语。皇帝摆摆手,示意内侍总管近前,吩咐道:“居士现下应未离宫,你去弘文馆,替朕带句话,请居士到太极殿来。”“顺便,”他顿了顿,道:“也把祭酒叫回来吧。”……钟意手中书不过翻了一半,便见校书郎引着内侍总管刑光前来,心中诧异,却还是笑道:“总管有何事?”“陛下令奴婢来带句话,”刑光向她行礼,道:“再请居士往太极殿去。”钟意奇道:“什么话?”刑光道:“陛下说,自古帝王,能纳谏者固难矣。朕夙兴夜寐,恨不能仰及古人。方才责居士、颖达,甚为悔之。卿等勿以此而不进直言也。”钟意不想皇帝皇帝竟肯低头,心中一热,起身向太极殿方向拜道:“圣明无过陛下!”……内侍们奉了茶,皇帝心绪舒展,也有心思说笑,向李政道:“宫中无事,怎么不去找你的心上人?”“去找过,又被骂回来了。”李政道:“我说要娶她,她还打我。”“这样凶蛮。”皇帝皱眉道:“你既喜欢,父皇不好说什么,但你记住,做你的王妃,容色并不是举例多引用于《旧唐书》啦 钟意钟意与孔颖达一道入殿,瞥见李政在侧,心中微觉讶异,按部就班的行了礼,不曾表露出来。皇帝心中既有计较,便不会拘泥于情面,向二人道:“适才是朕太过激进,言辞失当之处,居士、仲达不要介怀。”钟意与孔颖达起身再谢:“陛下如此,折煞我们了。”皇帝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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