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你是枯树?”李政听得笑了,默然看她良久,轻轻道:“笑相遇,似觉琼枝玉树相倚,暖日明霞光烂。”他道:“在我心里,你是菩萨,是白雪,也是琼枝玉树。”钟意失笑:“秦王殿下,你的嘴一直都这么甜吗?”“不,只在你面前这么甜,”李政道:“在别人面前,我都只有嚣张跋扈的份儿。”这倒是真的,他这样的混世魔头,哪里肯吃亏?也只有在她面前……钟意的心倏然软了一下,随即又是一疼。他就是有这种本事,前脚让人心里不舒服,后脚又能几句话力挽狂澜,叫人心里暖洋洋的。她在这上边吃过一次亏,也丢过一次命,可再遇上他,还是会情不自禁的被他触动。真是命里冤家。“在别人面前嚣张跋扈,那么,”钟意顿了顿,忽然问他:“在我面前呢?”“在你面前,我可嚣张不起来,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我想起来了,”李政微微垂首,语气轻柔道:“忍辱负重。” 家伎李政走了,钟意站在山门前,目送那一行人远去,久久没有言语。玉夏拿不准她的心思,顿了顿,方才道:“居士,起风了,仔细受凉。”钟意垂下眼睫,道:“我们也回去吧。”……上天十分赏脸,初一这日虽冷些,却不曾下雪,仆从们将下山路径上的积雪清了,初二这日,越国公便同崔氏一道往青檀观里去探望女儿。“阿娘怎么也来了?”钟意又惊又喜,温声责备道:“阿爹也不劝她。”越国公笑道:“她早就打算来见你,我怎么劝得了?”“你大哥二哥原也要一起来的,被我拉住了,叫他们过几日再一起来,”崔氏握着女儿的手,柔和道:“他们先前都是初二往岳家去,骤然改了,你两位嫂嫂面上不好看。”钟意笑道:“我都明白。”这个女儿懂事的叫人心疼,崔氏既欣慰,又有些伤怀,问道:“我听说,过了十五,你便要往绥州去看澜娘?”“表姐有两年不曾回京了,”钟意心中早有计划,道:“我心中挂念,想去见见她。”崔氏有些不舍,又怕女儿路上吃苦,想要劝阻,话还未出口,越国公便止住她话头,豁达道:“想去就去吧,你还年轻,四处走走也好,只是阿爹派一队卫护跟着,你不许推脱。”钟意虽有远行的计划,却不打算冒险,一个弱质女郎孤身上路,不知会出现多少波折,自然不会拒绝,笑道:“都依阿爹便是。”越国公夫妇留在观中用了午膳,又同益阳长公主辞别,方才依依不舍的离去。玉秋则道:“居士真打算往绥州去吗?若是十五后走,有些东西便该开始收拾了。”“当然要去,”钟意笑道:“你当我只是嘴上说说么。”表姐澜娘比她年长三岁,自幼感情甚笃,前世她生了儿子,钟意便打算去绥州见她,只是越国公去世突然,因守孝故,方才作罢。这次往绥州去,除了探望澜娘之外,她还另有一件事做。绥州之北的银州,有位名叫陆实的六旬老人,出身寒门,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才在五十七岁那年,升任从七品县属农官。为官的三十年里,他主持过农桑地利,兴修过水利沟渠,更曾掌过畜令,事过果林,极其精通农事。他只是偌大帝国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吏,因为没有人提携,直到致仕,都没能触碰到正七品的门槛,官场虽上不得志,岁月却给予他最珍贵的馈赠。陆实致仕后,用了五年时间,将自己三十年来行走于庶民田间积累的经验写出,编纂出一部《农桑纂要》,敬献于朝廷,只可惜接收的官吏不用心,遗失了后半本,最终流传下去的只有前半本,陆实也抱憾而终。皇帝翻阅完仅剩的前半本,深为称誉,令追谥大司农,又在银州为陆实立碑作祭,然而他毕竟是见不到了。烧尾宴时,诸位宰辅在席间提及英国公李绩编纂《唐本草》之事,倒叫钟意顺势想起陆实来,按照前世的时间,那本《农桑纂要》想也快要完书,银州便在绥州之侧,不妨去走一趟,免得沧海遗珍,令人抱憾。也算是她重活一世,积德行善,回报上苍。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钟意觉得,陆实虽位卑官轻,却是真正的于黎庶有大功。他在当世籍籍无名,然而千百年后,后来人翻阅史书典籍,在他名下停留的时间,未必会比时下高官少。而钟意自己,也很想见一见这位老者。毕竟是前世之事,今生无人能未卜先知,她也不曾同别人提,只说是去探望表姐澜娘,等到了绥州地界,再顺势过去,想也不会有人生疑。……钟意既然出家,正月里便不好往亲戚家走动,索性留在观里翻书,偶尔来了兴致,再去同益阳长公主对弈。初三这日清晨,她起身不久,便听观外有马嘶声传来,不多时,便有胡装丽人推门而入,笑着问候新春。是清河崔氏家的女郎,名冲元,早先曾经随太原王家的五娘子登过青檀观的门,后来也曾几次来访。钟意骤然见她,心中有些诧异,笑道:“元娘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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