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素来同这个姨母亲近,听闻她病重,亲自登府探望,李政也一道跟了过去。钟意既然归府,便在钟老夫人身边侍奉汤药,虽说已经出家,但尽孝这种事,自然不会有人说怪话。皇帝被人引着进了内室,便见钟意捧着药钵,将汤药残渣倒在花坛里,许是这几日操劳,人也清减几分,愈加窈窕动人。这样钟灵毓秀的女郎,怨不得他那心高气傲的儿子,也会被拢住心。皇帝看眼李政,停下脚步,道:“居士。”钟意回头望见这一行人,屈膝施礼:“陛下。”言罢,又客气而疏离的叫了声:“秦王殿下。”皇帝关切道:“姨母身体如何?”“已经稳定下来了,再将养几日,便会无碍,有劳陛下登府过问。”钟意再拜道:“祖母这会儿正醒着,陛下不妨过去说说话。”皇帝轻轻颔首,先一步入门,李政再见她,心中自有千言万语要讲,却也知眼下情状不宜多说,深深看她一眼,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内室有人说话,不知是谁家郎君,声音清朗,如三月阳光:“济仁堂的川香枇杷膏最好,老夫人喉咙肿痛,每日吃些,最是对症。”沈复。皇帝神情微动,李政眉头也跳了一下,父子二人下意识去看钟意,却见她神情淡然,一丝异样也没有表露。皇帝忽然有些能理解儿子求而不得,又无从下手的无力了。他进了门,便见钟老夫人靠在软枕上,沈复则在塌边胡凳上落座,笑道:“姨母如何,身体可好些了吗?”钟老夫人有些讶异:“陛下怎么来了?”沈复也起身见礼。“姨母是长辈,既然染病,朕登门探望,原也是应该,”皇帝笑着问候一句,又道:“幼亭怎么也在?”沈复答道:“臣同陛下一般,皆是来探病的。”皇帝赞道:“幼亭有敬老之心。”“沈钟两家原就是世交,”沈复则道:“晚辈敬重长辈,也是理所应当,哪里当得起陛下夸赞。”几人笑着寒暄,倒也和睦,钟意并不搭话,往外室去盯着侍女煎药,待煎好后,才送到内室去,到塌边坐下,道:“祖母,该喝药了。”有侍女将钟老夫人扶起,钟意将碗中汤药吹凉了些,才送到她口中去,一碗药喝尽,又有些歉意的看向几位来客:“这药安眠,祖母怕是要歇下了。”“那朕也不叨扰,这便回宫去了。”皇帝起身,嘱咐道:“若有用的到的药材,尽管往宫中取,太医院也可供调配。”钟意屈膝谢恩,恭敬送了他出去。沈复目送天家父子离去,轻轻道:“那居士,我也告辞了。”“祖母需要人照看,”钟意停在原地,道:“我便不远送了。”“自然,”沈复转身离去,没几步,又回过身,道:“我听说居士要往绥州去?”“京中是有人专门宣扬这个么,”钟意无可奈何的笑道:“我都没走,消息便传的人尽皆知了。”“绥州路远,怕有一阵见不到居士了,”沈复顿了顿,方才道:“十五那夜的灯会,居士会去吗?”正月十五乃是年关终结,长安也会举办盛大的灯会,可结伴同行的,往往都是有情人,沈复怎么会问她这个?钟意垂下眼睫,道:“我既已经出家,还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沈复却道:“灯会并非只有缘人可去,渭河边也有人放许愿花灯,居士不妨去走走,顺道……祈求老夫人身体康健。”钟意听到这儿,倒有些意动,道:“也好。”“那等十五那日,我来府上接你,”沈复微笑,道:“一言为定。”她又不是不认识路,怎么还要扯上沈复一起?钟意有些好笑,正待说句什么,他却已经转身,大步离去,倒像是怕她说出拒绝的话一样。长兄钟元裕不知何时到的,饶有深意的看着沈复背影,道:“幼亭有心了。”钟意无奈道:“哥哥。”“好吧,我不说了,”他温和笑道:“你也累了一日,回去歇着吧,这有我呢。”钟意昨晚守了一夜,着实有些累了,倒不跟他客套,点点头,回自己之前的院落里歇下了。……自那日说开之后,李政似乎大受打击,除去陪同皇帝一道登门探望钟老夫人外,再没有出现在钟意面前,大概是碰了钉子,打算放弃了。钟意心中释然,还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时移世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再耗费她的心神。正月十五这日晚间,沈复如约登门,许是钟意这些时日的照看有用,许是菩萨垂怜,钟老夫人的身子一日日好了。她很中意沈复这个年轻人,听他说想带孙女出去放花灯,便道自己无碍,催着钟意跟他出去走走。钟意挨不过她,便应了,又不欲招人耳目,就褪下道袍,换了家常女郎装扮。沈复自回京后,尚且是头一次见她如此,打眼一看,竟痴住了,半晌才回神,道:“长安那些流言,原是真的。”钟意不解:“什么流言?”侍女还备了面纱,沈复接过,亲手替她佩上了:“说居士是仙娥,我配不得的流言。”这动作有些亲密,那话更是如此,钟意下意识后退一步,客套道:“市井流言,如何能当真?”“不能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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