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闻言大惊,下意识想要反对,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李氏扫她一眼,问道:“你媳妇呢,带不带?”沈安是有妾室的,但出任地方时不带嫡妻,未免有些不像话,他闻言颔首,道:“自然是带的。”“那便将泰儿和祯儿一并带去吧,”李氏便笑道:“孩子还是跟在母亲身边最好,硬生生分开,算什么道理?”林氏眼巴巴的盯着他,唯恐他再拒绝。“我,我还是想叫他们留在阿娘身边,”沈安跪下身,低声道:“我是不成器了,林氏出身所限,识见亦弱,阿娘若肯教养他们,是他们的福气……”“我自幼养在祖母膝下,被娇养的不像样子,后来回阿娘身边住了一阵,您催我早早起身读书,还请了骑射先生,我嫌累嫌苦,觉得阿娘是有意折磨我,还哭着跑到祖母身边告状,指责您是恶人,”沈安哽咽道:“现下回想,真是蠢极了,必然很伤阿娘的心……”李氏回想往昔,心中酸涩,垂下眼睫,温和道:“你那时还小。”“泰儿和祯儿现在也还小,所以儿子不像他们走我的老路,”沈安道:“华阳事多,我怕也无力照看他们,林氏虽有空暇,却也没这个能力,只能求阿娘了……”他言辞恳切,话也在理,林氏即便舍不得两个儿子,也知道自己与婆母的识见才能有天壤之别。想当年,沈安与沈复是嫡亲兄弟,就因为成长的环境不一样,现下的差别有多大?她同样跪下身,无声的支持丈夫此时的决定。“你既如此坚持,我也不推拒了,”李氏眼眶湿了,拿帕子拭泪,道:“叫他们留下来吧,有我照看,只管安心。”“是,”沈安向她叩首,道:“多谢阿娘。”……沈安夫妇走了,安国公府一时安寂下来。钟意早先便极熟悉府中,同李氏亲如母女,同老夫人也相处的不错,又与沈复情投意合,日子当真过得和美。到了五月,天也渐渐热了,她煮了酸梅汤,用冰镇着,吩咐人往老夫人与李氏那儿送了份,又亲自端了,去寻沈复。过了午后,日影愈发灿烈,隔了一层乳白色的窗纸,仍旧能看出几分端倪。沈复半倚在软枕上,正闲闲翻书,他是爱清净的人,钟意也不吵他,将酸梅汤搁在他手边,便去书架那儿寻了本书,在他对面坐了。内室里一片安谧,只有翻书声偶然响起,夹杂着汤匙触碰到碗壁的脆响声,倒不沉闷。钟意原是用过酸梅汤的,然而此刻听见碎冰碰壁的响声,却觉有些热了,转头吩咐玉夏,道:“也去给我取一碗。”玉夏“嗳”了一声,转身出了内室,钟意正待继续翻看面前那本书,却觉沈复抬眼,目光落在了自己面上。“怎么了?”她道。沈复盛了一汤匙酸梅汤,上边还点缀着星点碎冰,手臂前送,叫她去尝。玉夏还没回来,内室里只他们二人,倒也不必过多拘泥,她便将书搁下,身子前倾,含住了汤匙。那汤匙是白瓷制成,雪白一色,她的唇却是艳色的,夏日里闷热,没有涂抹唇脂,仍旧红的鲜妍。沈复的心忽然动了一下,连带着手也颤了。钟意赶紧用帕子擦了下巴上的汤汁,瞥见书页上也沾了,埋怨道:“都怪你。”说完,又小心翼翼的擦。沈复却忽的伸手,臂上用力,将她拉到了怀里。钟意吃了一惊:“你做什么?”话刚说完,嘴唇却被他含住了。夏日里光线灼热,人心也浮躁了,即便是寡言少语,清冷沉默的沈复,也不例外。那盏酸梅汤被冷落了,静静搁置在那儿,里头的冰都化没了,也没人再喝一口。玉夏顶着太阳回去,还没进门,便听见里边动静了,玉秋正守在外边,二人对视一眼,齐齐红了脸,坐在台阶上将那盏酸梅汤分了,又低下头,看树下一行蚂蚁搬家。……去岁十一月,侯君集造反事发,皇帝令将其下狱,明正典刑。这事牵扯极大,京中好些人家都受了牵连,你扯我,我扯你,一直到今年冬天,都还没结束,钟意人在府中,便听闻哪家又被问罪,哪家又被削爵。她问沈复:“这人心惶惶的,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因这缘故,京中宴饮嫁娶都淡了许多,唯恐今日定了亲事,明日对方被问罪,受到牵连。“别人也就罢了,侯君集却是同陛下一起打过天下的人,军中根基深厚,人脉颇广,”沈复倒也理解,同她解释道:“陛下少不得要格外谨慎,杀一儆百。”“我听说,好像还牵连到皇子了,不知是太上皇的,还是陛下的。”钟意悄声道:“都说是因这缘故,陛下才叫秦王主审此案的。”“那便是李家的家事了,”沈复并不如何在意,闻言也只是道:“不必理会,左右也同我们无关。”“这是自然。”钟意不爱掺和那些,不过信口一提罢了,转目看他,又有愁意,闷闷的推他一下:“你说,怎么还没消息呢?”“我都想好了,明日得空,便往庙里去拜拜。”沈复道:“拜什么?”钟意拉着他的手,在自己腹部按了按。他们成婚,也有大半年了,李氏没催,她都有些心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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