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淡然无波的声线犹在耳边,那抹沉寂如夜的黑色身影已然纵身跃至侧后方的屋顶上,像是忙于迁徙的飞鸟一般,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望着沐樾言疲于奔命的背影,我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明明是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却把自己当机器使,一天到晚忙到了头连觉都不睡一个,怕是将来要成神仙。而我顾皓芊自然是不会甘于现状的,瞅着身边一起工作的人们都跑去偷懒了,我才不会像个傻子一般任劳任怨地接着干活。想来周围也没人盯着,索性把手里的厚册子“啪”地往地上一扔,末了还不忘神里神气地甩甩手——而后便大步流星地逃离了现场,连头也不回一下。至于回到哪儿去,我亦是犹豫了好一段时间。我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若是到处乱跑撞了一些别的冤大头,怕是要被生吞活剥得连骨头都不剩。脑中挣扎着切换了无数方案,最后想着我既是作为“堪花儿”才有机会潜伏在府中,那么就这样假扮成堪花儿演下去也是无妨。然而一路小跑至楼颐居住的小屋面前,我却踌躇地止步于门口的台阶上,不知是否该继续前行。望着从木雕窗内缓缓透出的晕黄灯光,要说我心里一点害怕都没有的话,那是不可能的。我虽然是个半吊子大夫,但并不是传说中的菩萨在世,在面对一些明显失常的人和物时,由内而发原始的恐惧是无法克制的。同时,以讹传讹亦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纵然我清楚地知晓楼颐身上并没有什么所谓的“传染病”,可经由众仆人们嘴中所传递出来的嫌恶情感,是很难以从脑海中抹除的。就在我为该不该推门进去而迟疑不决之时,这久经风霜的小破门却“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顺着夜色与烛火相交融的光影,楼颐那枯瘦的身体步履蹒跚地迈了出来。像是一百年没有见面一般,她褐色的眼底噙满了思绪万千的泪水,没走两步便朝我扑了过来:“堪花儿,我的堪花儿,你总算是回来了!”我摸了摸头顶具有象征意义的小秋菊,有些难为情道:“是……我回来了。”“廖嬷嬷没对你做什么吧?”楼颐担忧道,“她上了年纪,可凶了。”“没有,没有。”楼颐听罢眉头一舒,连连拉着我进屋坐下,又是扶椅子又是关门的,末了竟还要伸手替我倒茶。这一连串动作看得我心上一惊,忙截住她的手道:“楼夫人,可别这样,我自己来。”楼颐笑盈盈道:“无妨,堪花儿待我好,我自然也要待堪花儿好。”我虚虚接过茶壶掂量了几分,却发现是没水的,便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边,试探性地向她套话道:“再怎么好,我也只是个丫鬟,怎么能让主子倒茶?”楼颐蹙了蹙眉,有些疑惑道:“堪花儿,你出去一趟怎么变得生分起来了?”此话一出,我便心虚得浑身一颤,连忙扭过头去不自然道:“哎?有吗……我们是有多不生分啊?”想来昨日夜里,我尽是听着她一人痛哭流涕,并没能好好研究这“堪花儿”该怎么当。听楼颐这么一说,倒是模模糊糊地忆起她的一些小动作——这主仆二人又是抱又是戴花儿的,反而像是一对亲熟的好姐妹。幸好楼颐是个神志不清的主,见着我行为异常也没有过多疑虑,只是下意识地喃声答道:“我刚来府中便是堪花儿服侍着的,堪花儿还夸我是最美最特别的人,说老爷一定会一直宠信我。”我瞥了一眼身侧旧得有些脱皮的墙面,尴尬道:“不过,你家老爷好像并没有一直宠信你。”“是啊,我来到中原以后的身子实在受不住,就开始没日没夜地生病。老爷一开始还叫大夫来看看,往后便越来越嫌弃了。”楼颐怅然道,“倒是堪花儿你一直忠心耿耿,这些年来,我们早已是主仆同心,如朋友一般互相看待。”她虚弱的声音阴郁而又凄楚,绵绵传来,也不知是在对着我说还是在一个人喃喃自语,而整体的精神亦是恍恍惚惚,似独自游离在距她自身很远的地方,迟迟不愿归来。仔细打量了楼颐惨白瘦削的面容,我忍不住对她道:“夫人,让我替您把把脉可好?我……那个啥,我近来对医学有些研究,可以替您看看病。”“不必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都是长年累月积下来的病根。”楼颐摇了摇头,忧心道,“自己怎样无所谓,我如今只担心着小旻一人——现在你也回来了,我们还是去找他吧。”话说到这里,我才如梦初醒,想起来她还有个失踪了好几天的儿子。这府邸虽面积广大,但要找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还是挺容易的,至少比我找笛子要容易多了。反正最后都是要到处搜寻的,放在一起找也不会耽误什么大事,想到这里我便欣然对她道:“夫人别急,明日里廖嬷嬷约莫还是要叫我去干活儿的,我……”她面色一变,慌忙打断我道:“什么?明天还要去?”“听我说完。”我缓声安抚道,“我随廖嬷嬷先过去,待到她走开歇着了,我再溜出来找小旻,怎么样?”楼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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