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回天的儿子,凤回天的骨血,由他自己亲手了断。直到儿子断气,老父的眼泪才落在了血染的地面,他仍用拐杖强撑着自己站直,一如少时在凤凰发誓永远匡扶正道时的模样,一世父子之情,最终只以一句话终结,“鸣山你记住,若能投胎,别再做我的儿子。”那晚,凤回天亲自将鹤五奇抱出了被血腥覆盖的临云殿,回去时释天僧已不见踪迹,只留下一枚金刚伏魔圈和一封写着使用咒诀的书信。他给孙子戴上这金圈时,神志不清的孩子在他怀中嘤咛着“爷爷……我疼……”,老者缓缓擦干自己面上血迹,温柔地拍着这孩子的背,仿佛回到了过去哄儿子入睡的岁月。他看着霜月爬上高空,只坚定道:“五奇,没事了,以后没人再关着你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忘了这个混账,爷爷来照顾你。”这就是鹤五奇一直想向剑修隐瞒的真相,他不知道什么是净世宗,也不知道父亲的所作所为。即便如此,他也相信,爷爷虽是杀子的无情之人,却也是救他出苦海的英雄。“鸣山恨我偏心幽闲,为了证明自己比幽闲更优秀,他要建立修士至尊的王朝,也要天羽世家成为世间霸主,所以就加入了净世宗。就为了这与修仙背道而驰的痴心妄想,他谋害同道、残害胞弟、毁天羽世家百年声誉,甚至把自己的亲侄儿送给魔头做容器,这种逆子,该杀!”如今再提起往事,凤回天言语依然激烈,他因亲手杀子种了心魔,却始终不悔昔日所为,此时面对释英,也只是强势道:“老夫只恨没有早些发现他的狼子野心,没在他出生时就掐死这个孽障!”释英没想到凤鸣山之死也有释天僧的踪迹,然而,此时他也无心去查证此事。他看着凤回天,想起晏金铃和何与书,突然意识到了一件自己过去从未发现的事——邪道虽盛,正道亦未亡,原来剑修不是孤军奋战,在每一处阳光未曾照耀的角落都有人在抗争,一如昔日奋战到满壁悬棺的东灵剑阁,身死魂消,绝不后悔。历经漫长时光的仙草深深舒了一口气,他走遍人间霜寒,终于找回了最初来到凡间度化世人时的心境。他将心中万千感慨压下,还是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家主可曾将此事告知其它门派?”“没用了,璇玑乐府、无心世家、怀梦世家,还有天羽世家都已被净世宗腐蚀。雪衣天城是我们仅剩的防线,牧白衣成为城主的那一天,北方联盟就已经烂完了。现在各派强者都听光明门号令,连天羽世家都只有少数人幸免,谁也没有想到,我们胜了邪修、胜了朝廷,最后的敌人却是自己。”凤鸣山死前招出了净世宗所有布置,光明门全是他们的人,五派之主亦被控制,就连南方的天岭宗也被蚕食,东灵剑阁也存有内应,凤回天看着满目疮痍的正道,终是头一次领悟到了何为无力回天。他无力地叹息,面容仿佛又苍老了几岁,只道:“若老夫年轻个一百岁,或许还能舍命一搏。可我已经老了,半条腿迈进棺材里的人,底下只有个为情伤心的儿子和尚且年幼的孙子,我拼不动了。”杀死凤鸣山带走了凤回天最后的活力,释英看着这个疲惫的老人,只以事实进行安慰,“你杀了白巫,已替正道争取到了反击的时间。”此话让凤回天笑了笑,虽是笑,却不见喜悦只有无尽沧桑,他不再去想那糟心的大儿子,只用稍许欣慰的神情道:“幽闲这孩子重情,这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老夫将鸣山活活打死的那一晚,他把自己做过的事都招了,可老夫不敢告诉幽闲真相,若他扛不住,老夫最后的儿子就没了。你们来查金铃死因,老夫就猜出他是知道了当年之事。看来,老夫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儿子。幽闲长大了,把天羽世家交给他,老夫很放心。”他这言语里已有退位之意,幽闲焦明对剑修极为信任,由他掌管天羽世家无疑是件好事,然而,释英却不想让这样一位老者黯然离世。他正欲开口劝说,外面突然就传来了护卫紧张的通报,“家主,羽卫统领有要事相报!”凤回天今日已准备与剑修摊牌,释英来时便命下属不可随意打扰,如今见护卫不惜违抗命令也要出声,只怕是出了大事,不由皱眉道:“进来。”他的直觉果然不差,只见一身染血的羽卫踉跄地进入内殿,一跪地就道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家主,光明门指证你为夺权杀害亲子,召集北方修士进攻天羽世家,要我们还权于大公子!就在一个时辰前,晴州被攻陷,四派修士已在拜凤城之外,就快打到栖凤林了!”四派来攻,晴州失守,这样的消息差些气得凤回天旧疾复发,立刻怒道:“晴州被攻为何无人来报!”羽卫闻言也是神色悲愤,立刻答:“晴州由大公子镇守,他杀死羽卫主动开城迎敌,说……说是要杀了你,为父报仇。”这个答案让凤回天一瞬间失了力气,他疲惫地问:“只是一个晴州不至于被人打到拜凤城,说吧,还有谁投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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