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伸手,一把扣住程如一肩头,将他整个拉到眼前,神色灼灼的盯着他,程如一只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烧化了。
严况眼底满是坚定:“程如一,记着,你一定要撑住。”
“不论如何,不论何处,我都会来救你。”
“活下去。”
“信我。”
……
所以……他还真的来了。
严况满手淤泥,已徒手挖开了一大片土,所经之处寸土不留,但乱葬岗并非方寸,若是如此盲目找下去,天会亮起来,程如一也会彻底凉下去。
“严……”
微弱声音传入严况耳中,伴随着雨声淅沥,听不真切,他怀疑自己听岔了,瞬间屏住呼吸,提灯四处寻去。
“严……况……”
“严况……”
严况举灯抬眼望去,在无尽夜色漩涡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烂泥尸堆之中,破土而出。
迷茫之中,程如一在意识里看见了炸落满天的金雪,一如儿时那般飘飘洒洒,瞬间照亮了他前路漫漫。
他拼尽全力,从淤泥里伸出手去,他试着张开嘴,竟是能再度吸进气来了。
“严况……我在这里……”
他用充血的喉咙尽可能发出最大的声音来,严况闭目细细分辨着,忽地起身提灯跑了过去。
“程如一!撑住!”
严况的声音随着灯光一齐打了过来,程如一眼睑抖了抖,费力睁开了眼——
金雪淅淅沥沥淡去,眼前是风雨交织,微弱灯光映出那张熟悉的阎王玉面,他此刻模样焦急,正奋力的挖开自己身上的泥土。
是这双手让自己遍体鳞伤。
也是这双手,将他从尸横遍野的炼狱里,抱了出来。
程如一接触到了活人的温度。暖意袭来,困倦也顿时席卷,他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还是低低呢喃了一句。
“你总算,来了啊……”
京河捞尸人
京郊运河,一到夜里风雨更甚,河岸上百米处,有座破屋却俨然不动。
门前挂着的两盏破灯笼这会儿被风吹得直撞房檐,啪啪作响。那火虽早熄了,但还是能看得出来那白色灯笼上粗写的黑字,是个醒目斗大的——
奠字。
如今朝堂江湖皆有动乱,江河上常有水冦作乱,总有稀里糊涂沉尸水中的商贾游客,也有那失足落水的短命鬼,穷途末路自尽的可怜人。
人生一世,到头来最在意落叶归根,入土为安。
是以每条江河都约定俗成的会有那么一两个捞尸人。他们常驻岸边,替不幸罹难的水鬼们捞尸安葬,以此拿些家属的酬劳,还有的捞尸人也会顺带着做些白事生意。
此刻,京河边那捞尸人的屋里尚亮着烛火,正映出院里几副东倒西歪的破棺材。岸边风急,刮得棺材板子咯吱咯吱作响,略略一听还颇有韵律。
忽然间,一阵马蹄声响由远及近,打破了棺材板的节奏。
一声嘶鸣,马蹄声戛然而止。马背上,黑衣人影背负包裹,怀抱着人,勒马驻足在这诡异破屋前。
“到了……你撑住。”
严况抱着程如一翻身下马,一脚踹开那形同虚设的破败院门,又将院里几块挡路碍事的灵位踢到一旁,径直走向门前。
还不等严况再踹,只闻女子泼辣粗野的叫骂声霎时透过门板,像那炸开的火星子一般扑面袭来——
“狗日的,大半夜吵死你娘了!是哪个不开眼的腌臜泼才混账羔子,是打量着你老娘我死了?还是多喝了几碗黄汤马尿,也敢到这儿来撒野!”
门扉应声砰然而开,一名身体壮实又粗糙黝黑无眉的年轻女子正抱臂站在门前,怒不可遏朝人吼道——
“让你奶奶瞧瞧,是哪个……”
严况立时扯下帽兜俯首道:“若娘。”
“你!严……严指挥…!?”
严况一开口,女子瞬间愣住,粗俗神态霎时收敛不少,连忙侧身让人进门来。
“这大半夜的,还真是只有鬼才会来敲门……!”那唤作若娘的女子嘀咕着,手上连忙往桌上添了几支烛火,又敛了敛衣襟道:“怎么,又有人要我帮忙收尸了?刚好最近这河里的生意惨淡,半个月了我一个也没捞上来……”
若娘絮叨着,严况直接抱程如一进了屋,这屋子虽不小,却被棺材纸人堆满了,就连棺材里都塞满了纸钱和灵幡。
“哎!喂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