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是饮泣的镜中人,忽然低低喊了一声“师兄”,素还真倏地抬头望去,只见谈无欲从幻相中茫然醒来,咬破的嘴唇一开一阖、似在念着什么。素还真对那口型熟悉无比,如同印证他所想般,镜中人细如蚊呐的呢喃出声,反反复复只有三个字:“素还真。”边念边又吐出血来。素还真见此,心头更是一阵如绞剧痛,也噗地喷出一口浓血,直直疼晕过去。洞里不见天日,也不知过了多久,素还真才渐渐醒转,宝镜中的影像早已消散,镜中唯有淡淡云烟脉脉流动。素还真踉跄着站起身来,先用带血的唇吻了吻遍布血痕的石壁,又在手心画下符咒,一个接一个去触摸感受血痕中残留的气息。原来,每一点血迹都是谈无欲一个方生方死的幻相,血痕年深日久,素还真已不能以此再现谈无欲当时所历诸相,但这满壁血痕似乎皆源于两个场景,一是雪地、一是月夜。在两个场景下所发生的事并非幻相、乃是实事,这两件事应当就是谈无欲心中最难解、最痛苦的心结,因而由此生发出无限多的颠倒妄念。想到此处,素还真用手向石壁上虚虚一抓、再往宝镜上一掷,宝镜霎时精光大作,以石上血迹为引、千万段影像走马灯般飞快的闪过。素还真双手结印,左手右手使劲一握,如同攥干水中捞出的金沙,破除幻相、去伪存真,镜上烟云消长之间,已显出漫天飞雪。素还真定睛一看,将将认出镜中场景,不由心里一冷——竟是那一天!百年前他二次入魔、浑噩发狂的那一天!自二人结侣破坛已有十数日,素还真亦已清醒,二人都以为是气迷攻心以致昏阙、未以为意。谈无欲这些日子刻意冷淡,对素还真不理不睬,偶见他扶额皱眉、似有头疼之状,也是视而不见,只当是师兄故意做作、骗自己心软。素还真数次与谈无欲搭话,见师弟狠了心置若罔闻、态度决绝,也就不好再反复纠缠,加之他最近头疼的厉害,脑子中仿佛有人在连声催促、却听不清说些什么,惹得他分外心烦意乱,时常浑浑噩噩、精神恍惚。这日,下了一天的雪,琉璃世界,银装素裹,谈无欲时不时望着窗外,却不是为了欣赏流风回雪的曼妙景致,而是去看那呆立在风雪中的人。天寒地冻,素还真竟赤脚站在雪地中,望着谈无欲的房门发愣,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他当然知道,以素还真的功体早已是寒暑不侵、此举不至有碍,可冷仍是冷,虽能耐得住严寒暑热身体却并非无觉无感。谈无欲终是看不下去,“咄”地一声把茶杯狠狠放下,恶声恶气地推窗唤道:“进来吧!”素还真半晌后才进得门来,仍是呆呆站着。他这日尤为昏沉糊涂,连鞋袜也忘了穿,脑中的催促声越来越大,眼中的一切都显得朦胧模糊,只有谈无欲一人,仍是清清楚楚。他靠近师弟身旁,柔声叫道:“无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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