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人对死亡天然敬畏,轻易不敢冒犯。
王六妮那番话,无疑精准戳中了大家心中最深沉那份忌讳……
顷刻间,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消失无踪,整片场地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包括她那两个婶子跟所谓的堂兄弟姐妹,看她的眼神都在那一瞬间多出抹恐惧。
一直都是她处于被欺凌地位……
从来都是她用畏惧的眼神看别人……
果然!
只要方法用得对,弱小如她也能让人敬畏不敢犯!
完全陷在错误认知里无法自拔的王六妮,丝毫没发现自己是在作怎样的大死,还自认为很有气势的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大摇大摆往地里去。
上工?
上工是不可能上工的,王一一十六岁都不上工,她才十二岁上什么工!
她只是去拿点土豆而已!
谁敢拦她,她死给谁看!
也没道理,他们能养王一一十六年却不能养她十六年!
越想思维越开阔,越想越觉得自己已经无敌,后来哪怕妇女主任周琴芳找上门来,彻底放飞自我没了自我约束的她也丝毫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吵架?
词都不用多,她奶常用那几个反复一下就能气死周琴芳!
打架?
她确实打不过,但周琴芳要敢动她一根汗毛,她往地上一趟要死要活,什么主任都得求她起来!
气得半死的周琴芳,转头找上王秋收就噼里啪啦一阵吐槽:“你是没看见,那丫头撒泼耍赖就算了,还咬人吐口水,简直跟林招娣一模一样,没救了,那丫头没救了……”
她说得口干舌燥,王秋收却面色平静一声不出。
察觉气氛不对的周琴芳,讪讪假装喝水,闭上了嘴。
王秋收这才一脸严肃看着她说:“为了更好的沟通工作,融入社员生活跟社员打成一片,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但周琴芳同志,你毕竟是个干部,说话还是要注意一下措辞的。比如你口中的王六妮小同志,她才十二岁,还是个半大孩子,未来还可以拥有无限可能!左一句撒泼耍赖,右一句没救了,这是你一个妇女主任该说的话吗?你还记得妇女主任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周琴芳差点被一口水噎死。
偏偏,她还啥都没说,王秋收又开口了:“如果你没有能力胜任这份工作,请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和资源……”
没等他说完,周琴芳就炸了。
她哐的把水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沉声打断:“王秋收!你什么意思?真当大队是你的一言堂了?”
王秋收平静看着她:“有意见现在就出门出村,顺着大路一直走,去公社也好,去县里也行,随便告!倒是你,可要想清楚了,自己的工作是否真的做到位了?不然,你就不是去告我,而是去自投罗网!”
周琴芳越听脸色越苍白,后背转眼就被冷汗浸湿透了。
王秋收叹息:“不过短短几年而已,周琴芳同志,你就把初心弄丢了。”
周琴芳张嘴想反驳,却,反驳无能。
她当初能力压那么多大妈大娘当选这个妇女主任,不仅因为她是大王村第三大姓周家的女儿还读过几年书,更因为,最初的最初,她的确心怀热忱积极向上,一心都是如何为队里的女社员争取应有的权益!
可,一声声敬畏的“主任”,一次次或感恩或巴结的讨好,还是让她慢慢有了一种高人一等的错觉,让她不知不觉就已彻底迷失……
“我……我……”
她想狡辩一下,可往事偏偏清晰无比,还不停在她脑海里回放,让她满腔狡辩之词自己都难以启齿。
这明显不太正常的反应,她本人却一点都不觉得为何,甚至,顺着难以启齿去想,越想越羞愧,越羞愧就越抬不起头来……
王秋收眼底精光一闪而过,面上却分毫不显,端坐严肃就道:“你先回去好好想想,还能不能胜任这份工作,若能,王六妮娘俩又该如何处理。”
周琴芳不敢置信看着他:“大队长……”
王秋收摆摆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同志,去吧。”
周琴芳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谢谢,谢谢大队长还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好好反省慎重考虑的,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宽容与栽培。”
王秋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挥手赶人:“废什么话!别耽搁了生产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