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朗慢悠悠的把一页纸折了起来,折成一个小小的正方形,装进外套右侧的口袋,紧贴心脏的位置,抬头冲着何秀霞冷然一笑:“无论陈雨身上背着一条人命还是三条,只要他上了法庭,上到法官,下到陪审,还有听众和媒体,都会用三条人命的罪行去审判他。也就是说,法律会在陈雨能够承担刑事责任的前提下,给他最残酷的惩罚。比如说,判死刑。”
死刑这两个字让何秀霞的瞳孔为之一震,仿佛瞬间跌入了深渊,脸上弥漫着绝望,但是她依旧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邢朗:“但是,但是你刚才说,你可以,可以……”
何秀霞说不下去了,她忽然发现,这个警察是多么的狡猾,他是多么的善于玩弄语言游戏,他给足了她希望,却不包含任何承若。
邢朗摊开手,佯装疑惑:“我可以什么?哦,你是说‘出庭作证’?”
何秀霞慌忙点头。
邢朗看着她,眼睛里有黑雾在翻滚,似乎预备着将他面前的女人吞噬,他说“只要你配合我,我就可以。”
“配,配合你什么?”
“还是刚才那句话,我要真相,只要你把全部的真相都说出来,我就‘可以’。我不在乎陈雨是否被判死刑,我可以让他去死,也可以让他继续活着。这全都取决你是否肯和我做这笔交易。”
“什么交易?”
邢朗忽然离了椅背,身体前倾弯下腰,手肘撑在双腿膝盖,用一双漆黑无边的眼睛看着何秀霞:“你有真相,我有你儿子的命,这就是交易。”
窗户早已被魏恒打开,秋风源源不断的从窗口吹进来,不向阳的病房内沉浮着厚重的寒冷气流。直到此时何秀霞才感觉到寒冷似的,抱着胳膊,闪烁不定的眼睛低低的垂下:“你想知道什么?”
“我要你承认,是陈雨杀死了郭雨薇和白晓竹。还有,说出昨晚伤害你和陈雨的人是谁?”
终于,邢朗向她抛出了带着尖刺的橄榄枝,何秀霞倘若接住,必定会伤的血肉模糊。
何秀霞抱着胳膊,像是在风中打摆子的枯叶般不停的颤抖:“只要我说了,你就帮我儿子作证,让他可以不负刑事责任吗?”
“至少,他不会死。”
何秀霞用她枯瘦的手掌紧紧的握住陈雨的手,咬着嘴唇,陷入异常艰巨的抉择当中。
终于,她迟疑着开口了:“我不知道他是谁。”
邢朗飞快的和魏恒对视一眼,注视着何秀霞说:“我在和你合作,何女士,你必须对我说实话。”
何秀霞摇头,眼泪扑簌落下:“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他带着帽子和口罩。我只知道他长得很高,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声音,声音很好听。”
像是想起了什么,何秀霞神色一变,声音越来越低:“他很有力气,他在我脸上打了一拳,我就昏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儿子已经被他打的满脸是血。”
何秀霞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悲愤的泪水流的汹涌:“他用刀割我儿子的脸,那是刀啊,怎么能往脸上割呢!他就像个魔鬼,一直在折磨我们,不断的用刀割我们的身体,说要亲眼看着我们的血流光!但是他没有杀了我们,他说他还会再来。他走了以后,我疼的浑身都没有力气,我儿子早就昏过去了,他的血流了一地,一个人怎么能流那么多血?肯定会死啊!如果我儿子死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邢朗不禁再次和魏恒对视一眼,然后问道:“是你打开了煤气?”
“是,是我,我也不想死,但是那个时候我感觉我活不下去了。所有人希望我们去死,他们都恨我们。但是我的儿子也可怜啊,他根本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如果那些人肯对我儿子友好一点,如果雨薇的父母肯让雨薇继续和我儿子做朋友,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何秀霞忽然怔了怔,疯狂又愤怒的神色如同退潮般泄去,目光凌乱的洒在空气中,眼神中逐渐涌现愧疚和懊悔:“雨薇是唯一一个愿意接近小雨的人,小雨把她当做妹妹一样对待。直到雨薇的父母不准小雨再接近她,小雨才做那些事。小雨有错,难道那些瞧不起他,孤立他,把他当做怪物的人就没有错吗!”
或许换了别人会被何秀霞的质问所打动,但是邢朗没有,在旁观看的魏恒也没有。
他们都不是滥用同情的烂好人,他们心里自由一番甄别罪恶与无辜的法则。而受到歧视,并不是一个人终于人性,始于兽性的理由。
或许陈雨可怜,但是和那些已经死去的女孩儿相比,她们更可怜。
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