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
“不行!”
“我去吧。。”
“不行!”
“我要是被抓了,您还能想办法救我,您要是进去,遇到什么不测,我能怎么办?”
“太危险了。”
“当初诛杀树妖难道不危险?我们消灭青峰寨那伙妖人难道不危险?灭黄河鲤鱼精的时候就不危险?我辈替天行道,危险何惧!”
燕赤霞看着杨乐远去的背影,愣在原地,是啊,自己怎么也患得患失起来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乎这个聪明懂事又刻苦的徒弟了?
是守着昏迷不醒的他,与黑山老妖的分身搏命的时候吗?
是带着他一起,和几百个山贼拼命时的浴血奋战吗?
还是追杀青面狐妖的间歇,吃着他做的饭,喝着他买的酒的时候吗?
原先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冷面判官,不知不觉间,如今也开始像个目送孩子出征,而担惊受怕的老父亲了。
在这一瞬间,燕赤霞甚至开始有些同意陆先生最后的忠告,置之不理,远走高飞,天宽地阔,哪里去不得,何必冒这风险?
“心魔作祟,乱我道心!”
燕赤霞忽地脸色一变,立刻盘腿坐下,下意识的往怀里一掏,却掏了个空,般若经刚才给杨乐防身了。
这两天,自从发现旧友郭侍郎出事以来,燕赤霞虽然面上没有显示出悲伤之色,但实际上怎么会如此平静,本来就朋友不多,而且他一回京,就是去找的郭侍郎,可见在他心中分量不轻。
但这么一个至交好友,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连尸首都被蛀空,成了傀儡,心中的怒火,时时灼烧着他的理智。
昨夜的失望,再加上现在的担忧,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镇狱诀虽是儒家心法,但也讲究叩心问道,需要坚定不移的秉持正义,就像方孝儒那样,富贵也好,困顿也罢,即便亲友学生都在面前被斩首,也丝毫不动摇心中的正义,绝不奉贼为主。
这门心法刚猛无匹,进境迅猛,但世间万物皆是有利有弊,这心法的弊端就在于心魔。
心魔并非有形之物,而是一个人在践行理念的过程中,遇到挫折和阻碍时,产生的一种自我怀疑和自我否定的情绪和思想。
王阳明曾说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其实就是心魔的另一种说法。
心魔虽然是情绪和思想,但正因为他是由心而生的无形之物,是最难防备,也是最难消解的,轻则功力倒退,重则元气大伤,甚至功力尽毁。
因为如果无法战胜心魔,就是怀疑自己的坚持与理念,就是怀疑自身,甚至否定自己,而一个自我否定的人,是承载不了讲究知行合一的儒家心法的。
燕赤霞盘坐在地上,双手捏宝瓶印,心魔作祟并非第一次了,以前也有好几次,但那时候都有般若经在身,佛家经典最擅于克制心魔,之前发现心魔时,只要默诵般若波罗蜜心经,就能及时化解。
这次心经离手,克制心魔便只能靠自己了,燕赤霞满脑子思绪如潮,翻涌不断,一会想起自己这些年斩除的恶人妖物,一会又想起以往遭受的冷眼与刁难,头疼欲裂。
“燕赤霞!我死的好惨呐!”
“俺劫道是为了俺娘填饱肚子啊!”
“人们吃我蛇族同胞,我如何就不能吃人?”
“这些贱民弄脏了我家祖坟,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你们还是早点走吧,这事咱们管不了。”
“师傅,我去了。”
燕赤霞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全身真气乱窜,身体颤抖不止,耳边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心里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所坚守的,伸张的,是不是真的正义,还是说只是自己偏颇的执念。
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了杨乐曾与他探讨过什么是正义。
杨乐当时提起过,一个只有戴上面具后才会展现真实自我的凡人。
他永远且无比坚定的践行着正义,即使身死也毫不迟疑,名叫罗夏。
而正义到底是什么?
正义绝不是保护谁的或是哪个群体的利益,也不是消灭和打压那些有私心的人。
正义无关乎利益,只在于,公平!
自己还只是一个小捕快的时候,为什么不惜得罪府尹,也要还庄老爷子一个清白?
自己在当二十六省总判官时,为什么不怕同僚们的厌恶和打压,也要秉公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