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卢俊义自吴用和李逵二人走后,坐在当铺交椅上发了一阵子呆,脸上神情肃穆,没人敢问他。
良久,卢俊义站起身来,大叫一声:“我偏生不信命。”他使人去叫心腹家人燕青。
没多时燕青来到,他那时已褪去了刚走江湖时的零星稚嫩之气,出落的一表风流人物,只见他端正的圆脸上两个浅酒涡,天生着一般女人要花钱费时调脂和粉造出的好脸色。
燕青施了一礼,问道:“主人唤小乙来有什么事?”
卢俊义道:“有要紧事,到后面说话。”二人前后相跟着来到后院凉亭。
燕青上了凉亭,四下里看,却见那白粉墙上不知被谁新写了四句诗,墨迹淋漓未干。再看那字,写的是:“芦花丛里一扁舟,俊杰俄从此地游。义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难可无忧。”
燕青看罢不由大惊,对卢俊义说道:“主人,这诗是何人所写,明明白白是个反诗!”
卢俊义道:“这诗虽然文才有限,狗屁不通,莫名其妙,但不学什么黄巢李顺,也没什么绿林赤眉,如何能是反诗?”
“这是个藏头反诗,每句话前头四个字合起来的谐音就是‘卢俊义反’!”燕青指着那诗道,“若是往日倒也罢了,可现在,官府正处心积虑要找大户的茬,好搜刮钱财!我们赶紧把这诗刮了,不留这个把柄。”
卢俊义笑道:“无妨,不用刮。这四句诗就是机缘到了。有了它,我就多了一个去梁山泊的投名状。”
燕青听了,眉毛略微扬起,道:“主人真的要去梁山泊么?那日主人说起时,我还以为主人是在说笑哩。”
“方才来了一个算命的,姓张名用,自号‘谈天口’,便是八百里梁山泊的军师首领吴用吴加亮。我早已下定决心,要上梁山泊。自从五月份刘唐送来书信,我就一直在等吴用。我还奇怪,他为何来的这么晚。”
“主人既是要去梁山泊,还请带了小乙一起。”
“你是我的心腹人,你不说我也要带你去,只是要你先去一趟别处办点事。”
“不知主人要我办什么事?”
“少刻我叫众人来,只说要行走江湖,托付他们家中事务。我出门后,你带着女主人,起程去云州悬空寺我师父旧居那里。把她安置妥当后,再回大名府助我。”
燕青道:“主人吩咐,小乙不敢不从。”
卢俊义见这燕青只说“不敢”,已知他话里的意思,叹道:“此事我一开始与你商议,但有吩咐,你都说‘不敢’,到如今还是如此。我知道此事你不赞同,但俗话说‘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在辽国的事大败亏输,虽然师父没有明面上说,但我自己心里明白,已是半途而废。若继续按着那条路复兴范阳卢氏祖上荣光,实在是前途无望,反不如豁出去一把,只要在山寨上渡过一时,站稳脚跟,说不定便是柳暗花明,海阔天空。”
燕青沉默不语,过了一会,问道:“主人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小乙便不多嘴。今日已见了吴用一面,那人可信么?”
“他与宋江都是一般聪明伶俐的人物,却又有所不同。宋江小吏出身,用从官场学来的皮毛术数去笼络人,竟也被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只是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吴用却是明明白白的识众人之能,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能驱策群力,有军师之体。除此之外,吴用有些自负,肯明说自家是智多星,宋江却定要说自己志诚质朴。”
燕青又道:“小乙靠主人福荫,学得些技击本领在身,非是小乙自夸,八九十人捉不住我。不如叫别人去送娘子,小乙帮着主人先去梁山泊走一遭,就当是个搭桥铺路的先锋。”
卢俊义道:“我此去是做细作的勾当,你心思伶俐,早晚用得着你。云州那里眼下有董庞儿反辽,最是兵荒马乱,别人去送娘子,我放心不下。你一路小心行了,只管安置好娘子再回大名府。我还有其余的事,到时自有消息传递给你。至于先锋的事,刘唐他们已做的极好,你不用挂心。”
卢俊义吩咐已罢,便和燕青回转厅前,叫个当值的,去唤众主管前来商议事务。
不多时,大小管事之人,都随一个为首管家私的主管名叫李固的来厅前聚齐。这李固原是汴京人,因来大名府投奔相识不着,冻倒在卢员外门前。卢俊义救了他性命,养在家中。因见他勤谨且能写能算,便让他管顾家间事务。五年之内,抬举他做了都管。一应里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着四五十个行财管事,人都称他做李都管。他只替卢俊义管家,并不理会江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