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李忠六人,宋江寻思了一下,问道:“哪位兄弟愿意去那里下书?”
此言一出,却无人答话。这个下书的勾当,凶险异常,不比去做细作。做细作,尤其是此次去东平府做细作,一个“见机行事”,就差明着说是送功劳给李忠等人。宋江也不怕这么做被人看出来,他在梁山泊一直以来的行事风格就是赤裸裸的让别人知道,跟着他宋公明有好处,尤其是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这个做法也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然而此次又不是这么简单,宋江也想给那些非心腹甚至隐隐有些敌视他的首领一点儿机会,所以做细作的人里还有顾大嫂和解家二兄弟,背后也是为了回报孙立和乐和。说阳谋也好,阴谋也罢,他这种摆布人心的手段,已然登堂入室了。
险道神郁保四在心中思忖道:“不如我去走这么一遭,给宋公明救救场,叫他高看我一眼,日后也好行事。”他走出来对宋江拱手道:“若是兄长信得过,小弟情愿去东平府下书。”
“好。还有谁愿和他作伴一同去?”
活闪婆王定六想起下山前张顺的嘱咐,心道:“要不要按张顺所言立些功劳?去那里投书,万一失陷了岂不倒霉。罢了,想得越多,胆子越小,什么时候都出不了头。”他心一横,转出来道:“小弟自从来梁山泊之后还不曾出力,今日情愿与郁保四同去走一遭,求兄长答应。”
宋江听了大喜,道:“好。”他随即写了战书与郁保四、王定六两个,书上只说借粮一事。为免打草惊蛇,好叫李忠等人先混入城去,只叫二人天亮后才出发。
一日后东平府里,太守程万里听说宋江带着军马在安山镇驻扎,便请本州兵马都监双枪将董平前来太守府议事。
程万里对董平说道:“梁山泊人马已到了安山镇。这群强盗,虽是伤天害理,但一向和我们相安无事。他们这次兴师动众,不知想要干什么。”
董平道:“冬日大军行动不易,多半是那里缺少过冬之粮,不得不下山劫掠。安山镇四通之地,离汶上、寿春、东平三个州县都近,不知他要去哪一处。”
“汶上、寿春两个都是中县,能有多少钱粮?我看定是冲着本州来的。他们既然肯离巢穴,先失了水泊地利。将军本领高强,平日常叹报国无门,眼下贼寇扰境,正是大展身手之机,何不领军前去安山镇擒了这帮草寇,一逞胸中之志?”
董平心里不由暗暗叫苦:“悔不该平日吃多了酒乱说,那梁山泊众人本领高强,诡计多端,又兼人多势众,如何能轻易擒得?这穷酸措大真是可恨,若不是看在他女儿份上……”
见董平不接话,程万里暗骂一声,继续劝说道:“将军有此功劳在手,在下定向童枢密保举。都监日后要是想有似锦前途,在别人眼里千难万难,在童枢密那里不过是反掌观纹之事。”
这童枢密说的不是旁人,乃是当今枢密使童贯。这程万里原本是童贯门下的心腹门馆先生,来此任太守是童贯委派而来,不外乎搜刮民财之类。他时常借了童贯的旗号做虎皮,如今这话里隐隐带着威胁——童贯要提拔董平易如反掌,要黜落他更是容易——董平哪里听不出来。
董平心里冷笑一声,正色对程万里说道:“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乃董平报效国家之际,自当殚精竭虑相报。然而文武殊途,太守相公只管尽心准备犒军粮饷,至于行军打仗的脏活累活,不劳烦太守相公费心,小将自有计较。”
程万里听了,心中大怒,暗中思忖道:“我朝祖制,文比武贵,这厮不过是个兵样子出身,却把我的吩咐当成耳旁风。可恨眼下正值用人之际,且忍让他一时,待此事过后看我如何叫童枢密收拾这贼厮。”
“即是如此,还请都监早做打算。若力有不逮时,也可早请援军。童枢密一声令下,四处州县没人不敢不来。”程万里不阴不阳说了一句,又语含深意道:“可惜童枢密使那里正领军去江南平方腊,不然某一封书信去,定要先求他平了梁山泊!”
“江南贼情猖獗,即便大军得胜,也一时难以回还,所谓远水难解近渴。东平府墙高池深,只要粮饷得力,可保无忧;若是粮饷供应不上,士卒无法用命,末将不能保万全。”董平虽然是武将,但与程万里唇枪舌剑起来丝毫不落下风。
正争斗间,有太守府门子前来报道:“梁山泊巨寇宋江差来两个人,说是要下战书。”
二人听了,都吃了一惊,却是梁山泊险道神郁保四和活闪婆王定六两个首领到了。
程太守问门子道:“战书在哪里?快快呈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