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一夜的雪渐渐化去,窗明几净,本该是最明媚的朝晨,御书房的空气却在这一瞬凝固,章老爷子这话无异于一道惊雷,砸得大家措手不及。
皇帝第一反应恼怒非常,这老爷子也忒没眼力劲了些,这么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大功造成,他竟要撺掇着儿媳妇和离,皇帝脸色有些难看。
可很快,目光在对上那双布满悲伤,恐惧,如惊弓之鸟般余悸深深的眸子,皇帝心里的恼怒悄然而散。
老爷子这三十年过得如履薄冰,命悬一线,他面颊每一条血痕无不彰显着这一路来的困苦艰难,云栖是他一手养大,他盼望着外孙女过平安日子,实在无可厚非。
而皇宫比起寻常百姓家,纷争自然是不可避免。
皇帝正琢磨着如何给老爷子一个交代,这时,有人起身迈开一步。
他朝那人看去。
荀允和沉默地来到徐云栖身侧,好巧不巧挡在了裴沐珩与徐云栖之间。
他拱袖开口,“身为内阁首辅,臣有必要提醒陛下,太子妃殿下的身份着实可能掀起悍然大波,眼下陛下登基只有二日,朝臣忙着国葬与登基一事,无暇他顾,待局势稳定,礼部翰林院与都察院的御史,均会盯着此处不放,这些人是大晋朝廷之喉舌,您堵得住这悠悠之口吗?”
“其二,身为父亲,臣也认为,云栖不适合留在皇宫。”
裴沐珩脑子轰了一下,双目如同凝渊一般深不见底,从得知徐云栖外祖父的真相后,裴沐珩一直以来心里隐隐有一股不安,她是为寻外祖父而上京,那么寻到她外祖父后,是不是她又如过去那般潇洒地离开。
果然不出所料,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他深深闭上眼,尖锐的喉结来回翻滚,喉咙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又被他生生咽下去。
荀允和话音刚落下不久,殿外响起一阵喧哗声,紧接着新任司礼监秉笔黄维急忙绕进内殿,他先是看了一眼殿内诸人,随后忧心忡忡道,
“陛下,太子殿下,钦定太子妃的旨意昨夜发去礼部,今日清晨有固执的太学生在正阳门蓄意滋事”黄维看着徐云栖有些不敢往下说。
皇帝抚了抚额,他也料定此事不易,却没想到来的这般快,
他先安抚道,“大行皇帝刚走,城中尚有些余党贼心不死,借此兴风作浪,珩哥儿媳妇不必放在心上。”
黄维又苦笑道,“立后封妃的折子礼部已勾签并无异议,就是太子妃这儿,萧尚书人在外头,意思是想与陛下与殿下商议”黄维说到最后,已声若蚊蝇。
郑玉成因是十二王一党,已被革除尚书一职,原刑部尚书萧御立了功,迁礼部尚书接任次辅一职,裴沐珩将心腹刘越调入刑部,接任刑部尚书。然而萧御此人过去虽与荀允和交好,如今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竟是主动担任起制衡首辅的职责来。
不等皇帝开口,裴沐珩已面色如铁道,
“父皇,儿臣去
处置此事。”
旋即他绷着脸大步出了御书房。
老爷子知道这种事今后还会屡见不鲜,他可不能看着外孙女整日被人指指点点,连忙拉了拉徐云栖的手腕,温声道,
“孩子,皇宫不是咱们能待的地方,你跟外祖父走,过来给陛下磕个头,谢陛下宽厚之恩。”
徐云栖被他扯得一晃,眼底那抹怔忡也随之被抖落。
她抬眸看着皇帝问道,“陛下,敢问您,太子殿下还会娶其他妃子吗?”
皇帝听了这话,喉咙顿时一哽,沉默片刻,他看着徐云栖为难道,
“云栖,父皇与你实话实话,历朝历代皇帝要平衡各方势力,最行之有效的法子便是封妃,即便沐珩答应你不要旁人,百官也不答应呀。”
徐云栖面露凝重,她生长在乡野,对于皇宫的认知与敬畏是有限的,直到这几日,亲身经历了皇室权利倾轧,置身刀山火海,亲眼看到同室操戈下那场血雨腥风心底何尝没有生出几分茫然和困顿。
怕吗,多少有一些。
只是这些顾虑和迟疑,终究被半夜那具温暖结实的身子给暖化,给驱逐。
而眼下听到他们这番话后,她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她会是裴沐珩理想中的皇后吗?
她愿意与别的女人分享丈夫吗?
答案毋庸置疑。
为了她与整个朝廷为敌。
太为难他了。
先皇驾崩了,那层压在裴沐珩脊梁上的桎梏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