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无言的气氛持续了大概十秒左右,真江的体型和气质猛然发生变化,给人的感觉,就如同往气球里充气,猛然膨胀起来。这个变化是转换人格的征兆,但又不是变成富江,富江人格出现的时候,这种膨胀感更加剧烈和炙热,就像是火药爆炸一样。我不仅仅是用眼睛,而是用全身心去感受她身上产生的改变,转换的过程又快又不稳定,让人觉得这个过程,距离断裂崩溃仅有一线之隔。过去,在正常世界中,几乎都没有产生这么清晰的感受,但是,在意识态世界里,似乎感觉的敏锐度会格外放大,让我可以清晰捕捉到这个不稳定的过程。
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其实正反应了“江”的人格结构的不稳定。
真江消失了,出来的是——?
无比熟悉的感觉。
长发被缩减,身材变得更加高挑丰韵,和富江那充满爆炸性视觉感官的身材不同,这个她就好似海绵一样,仿佛可以吸纳一切冲击。这并不仅仅是外观上的感觉,也是从人格深度散发出来的气质。清爽的短发在无风的时候,也轻轻抚动起来,有着和富江截然不同的飒爽风姿,更不同的则是稳重和典雅并重的气质。和活力四射的运动美女相反。更像是个乐观通达,贤惠持家的女性。
这个“江”,似乎自带有背景般,在我的心底,响起歌声。
“第一个词语是梦想。
从沉睡中。
把我内心的秘密悄悄地带出来。
第二个词语是风,
让我摆动翅膀飞向上帝的臂弯,
数着已消逝的悲伤往事。
金色的苹果,又有一个掉下来。
第三个词语是希望,
我在冰冷的夜里醒过来,
有谁记得我的名字?
有谁何时何地在守候?
直到身体腐烂,遥远的未来……”
不知名的歌曲,却拥有浸透内心的平静和温暖。
宛如回到母亲的子宫中,被安详地包裹着,我喊了她的名字:“左江。”
“好久不见,阿川。”她温柔的声音。充满了大姐姐的味道。她的姿态,完全可以满足所有孩子对自己理想中的姐姐的幻象——我一直固执地这么认为,如果说,真江是因为充满精神缺陷而充满了黑色的魅力,富江是因为个性激昂热烈而如太阳般而被人信赖,那么左江虽然不能说完美。却仿佛就是从我对女性一切美好的幻想中走出来的存在。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音容笑貌就已经和我内心深处的某个连我都不无法看清的影子完美地重叠在一起。她取代了那个影子,温暖得可以包容一切的笑容,比那个影子更加真实。
我和左江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再见到她时,却完全没有就别重逢的感慨,只觉得,她就在我的身边,无论是生还是死,都从来都没有远去。即便无法在真实中相见,我们的灵魂,也是依偎在一起的。她所拥有的一切,她的声音、动作、笑颜、气味和态度,仿佛就是对我内心深处的呼唤的回应。
如今,我再次看到她,对第一次相逢时所产生的那个想法,却有了更深刻的感觉。
这是,
一个特地为我而诞生之梦。
我希望是,
一个美好而永不终结之梦。
因为我的观测,所以“江”出现了,因为我的期盼,所以“富江”出现了,因为我的幻想,所以“左江”出现了——这样的说法,或许充满了唯心的自大,但是,我的内心深处,却的确出现了这样的想法。那么,我呢?作为一个人格肿瘤,究竟是因为“江”的希望,而得以持续存在?还是另一个我,那个当前最真实的“高川”,在潜意识中期许着我的存在呢?
而这样的我,是不是高川在内心深处,某种不可或缺的姿态?
现在的我,并不是表面上看来,和另一个我割裂的,单独的存在。
也许……
我不禁想,我其实是不存在的?另一个我也是不存在的?看似两个的我和他,其实并没有泾渭分明的隔阂,也不需要什么契机,来完成达成“一个高川”的结果。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我们”根本不存在,“我和他”也不存在。
高川,由始至终只有一个,即便此时也没有任何改变?
而仅仅是——高川为适应环境而不得不改变的表层想法,和某种始终不变的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期许——同时存在的两者,因为“病毒”的影响,投影在末日幻境中的一种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