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西魏内宫,缺失了女主人,重门叠户殿阁庭楼似乎都少了精神,行走的内的内侍宫女也透着懒散劲。
毗邻御花园的景淑宫,两个小太监搭档,一个用根挑杆挑下高处悬挂的宫灯,一个去点亮。 不紧不慢地干着活,嘴里嘀嘀咕咕嚼着碎嘴子。
森严的宫中自成一方天地,太阳是陛下,王后是月亮。日升月落,阴阳谐和,这方天地里便是和曦美好春常在。
如今缺了月亮,太阳也象这连日大雨的天气,久不见露脸。
没了子孙根,活人要考虑就是如何富贵快活,活好了这一世。 宫中常例银就那么一点,来钱的路子,一个是上面贵人打赏;再一个,宫中各类庆典宴请,多少蹭点好处;还有一个来处,宫外奉送孝敬。
这段日子,先是娘娘迁出了宫,随后竟莫名其妙的薨了,而宫中也是什么表示也没有。 陛下不是窝在御花园里的听松阁,就是在太极殿处理政务。
宫中的日子寡淡无趣,想要出宫散心也不成。
宫内的侍从宫女,别说出宫了,就是接近内宫的宫门,都会被宫门禁卫警告。
两个小太监闲聊,来来回回,绕来绕去,都是埋怨。
在他们头顶上方,燕俱罗坐在梁上,一边竖着耳朵听,手里一边擦着青铜铃铛。 铃铛是刚从大殿檐角摘下,九枚精巧的铜铃大小各异,若是在朗日,微风吹过,殿内就会回荡着如童子吟唱的清越铃声。
四年前,国主为讨新婚的王后娘娘,不惜重金,请来南梁的巧手工匠,给王后居住的景淑宫,特制了两套铜铃,悬在飞檐上。
曾经不知有多少深宫寂寞夜,娇俏美丽的女子,独自听着铃声,跳着故乡的舞蹈。
燕俱罗已经取走了一套铜铃,今晚他要把剩下的这一套也取走。
擦拭的光洁明亮的铃铛塞上布片,打包,收进黑指环内。 前些日子老东西赏了件方寸物,却不知他已经能够开启黑指环,如今他有两件方寸物,象这种私人物品,还是喜欢收在黑指环里。
取出瓶酒,靠在梁柱上,闭着眼,慢慢品咂着。
他有些疲倦。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厌倦了在这座皇宫里的日子,还是厌烦了这两天前赴后继潜入宫中的那些玩意们。
最近这段时间,燕俱罗可说是名声名声鹊起。
一人一刀,守护西魏国内宫的守宫槐;报国寺,一柄秋水刀压制得枯剑僧无法离开水井;福禄街,独斗三大宗师之一的齐焱;还有,接下了传说中的无敌一剑。
江湖传言,知机阁若是现在排武道榜,上榜十人必有燕俱罗一席之地,排名可能还在前列。
可真要相信那些玩意,全是来挑战博取名望。
燕俱罗怎么也不会相信。
老东西让他放手杀上一批,自然就安静了。
十年前,刚跨过门槛,进入上三品时,他会毫不犹豫的照做;三年前 ,破境入八品,他会想想,终究还是会照做。 如今,燕俱罗走到了这座天地武道之路的顶点,却在见识了那一剑的风华后,对山巅之上,青天之外的风光生出了浓浓的兴趣,他思索再三,最终,选择按照自己的心去处理眼前的烦心事。
燕俱罗闭着的眼骤然睁开,似一道灰烟荡出了 大殿。伫立在大殿屋脊上,仰头望向西边低垂的云团,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以他如今的眼力,能够清楚的看到,一团厚重的黑云笼罩住西边的小城,一瞬间,黑云浪翻涛涌,压向小城。
一道凌厉气机破空而起,明月乍现,一抹流彩穿进云团,神圣气息的光芒在云团中忽隐隐现。
忽而,刀鞘中的秋水刀发出轻吟,清越欢快,仿佛下一刻就要脱鞘而去。
花无缺翩然而至,少年容颜眉目如画,青丝白袍,衣袂飘飘,仙气满满。扬手朝燕俱罗抱在怀中的黑鱼皮刀鞘虚点一指,“乖! 不闹。”鞘中吟声顿止。
燕俱罗轻抚黑鱼皮刀鞘,冲花无缺翻了个白眼,好像在埋怨,多管闲事。
花无缺一瞪眼,挥袖拍在燕俱罗脑后,“惯出来的坏毛病!” 也不知是在说秋水刀还是燕俱罗。
燕俱罗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掩藏在虬髯下的唇蠕动着,轻不可闻的咕哝道:“还不是你给惯出的毛病的。”
花无缺气得冷笑摇头,“呵呵好好,好, 我以后就惯着宝贝关门弟子一个。”
燕俱罗朝着西边摆摆头,“小师妹也在那边,动静可够大的了,你不去盯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