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讳莫如深地说:“差不多。总之特别狠。”
他说,狠得你想象不到。
访客们说:“那你说清楚一点嘛,让我们想象一下。”
讲解员错开身,让大家看清深蓝色油画里那一抹柔白,那显然是一只受困的雌性。雌性仿佛掉进海里的鸟,羽毛全湿,拼命挥舞翅膀想爬上礁石,却被愈演愈烈的寒风毫不留情地拽下了深海。
好残忍。
众人感叹摇头,又不约而同流露些许暧昧表情。
“你们再看这条蓝尾巴人鱼,他尾巴很大,这是雄性的特征。从我有限的知识来推测,他应该是族群头领,受了严重的伤,鲜血顺着伤口蜿蜒流下鳞片。”
但这一点也不耽误雄性的强大。
他在饥饿和伤痛中绷起肌肉,神经系统高度活跃,爆发出更凶更狠的力量。在那副色调昏昧的画里,雄性手臂青筋如枝蔓般隆起,鱼尾巴啪啪砸在潮湿的礁石壁,几乎能把石头拍出裂缝。
仿佛海啸凶涨,惊涛骇浪。
那令人惊颤的声音,将极大得刺激雌性的感官,激起的酥麻从大脑皮层一路飙到尾椎骨,引发一系列腥而甜的生物反应……
比如,受孕。
又比如,催熟甜蜜年轻的小雌性。
当时的幼鸟听得一知半解,皱着小眉头,垫起脚尖,想隔着玻璃罩摸摸雄性人鱼隆起的背肌。
这里会不会长着刺?
“哪来的小鸟?”讲解员
一回头,惊讶地喊。
幼鸟一溜烟跑出去,手指饼干撒了一地。
·
白翎想起那段糜艳的野史时,已经迟了。
他呆呆望着天花板,心头只有一道念头。怪不得这老混蛋上次温文尔雅地问他,需不需要前奏。
原来雄性人鱼起步就是油门。
这张单人病床有些局促,尤其放上郁沉那双大长腿,空间更是窄得无法挪腾。
白翎感觉自己的义肢被擒住,往下一压。他顿时像早春树梢上的雏鸟一样,弹起来混乱地撞进家长胸膛,开始焦急的鸣啼。
在人鱼这里,瑟缩是不被允许的,雌性必须彻底向他交托控制权。以防对方过分逃跑,他粗暴扯下栓在床沿的一截皮带,就要栓上去。
“别,别把我栓起来,”小雌性慌忙躲闪着,而躲避的结果则是双手攀上他的肩膀,慌不择路地祈求着:
“我不会逃的。您想怎么样都可以,就是,别栓我……我会恐慌。”
年轻的雌性用断断续续的声调和他说话,带了点体温过载的鼻音。
郁沉勉强想起对方凄惨的经历,想起雌性早上还在发高烧,于是掘出一点关照,含吻了他干涸起皮的唇。
“我允许你反抗,你可以抓,咬,踹,夹。”
由雄性主导,这感觉太可怕了。
白翎开始本能地寻找庇护。
但他始终意识不到,侵略者和保护者同位一体。
“这是什么?”
人鱼歪着脑袋低头端详,在台灯的光晕下,面部被光线勾勒出石膏像般的阴影。
“……什么?”白翎喃喃地问。
郁沉捏着台灯,像鉴定瓷器似的,往义肢连接的大腿根上照。
皮肤湿漉漉的沾了一层发热的水渍,被光一射,反出透亮的水光,在这层光的笼罩下,蜿蜒的字迹攀爬着白皙的皮肉,组成了两个字:
出入。
郁沉将他的腿翻过来看了看,又照向另一边,仍然没有收获。
出入平安,这里只有“出入”,“平安”在哪?
“……只有出入,没有平安。”那只鸟神情怔怔地看向窗外,眼底的冰霜早已在高热里融化。他颤敛着睫毛,身上渗出一种冲突到极致的破碎与韧性。
白翎转过头,把脸贴在人鱼近在咫尺的手臂上,轻声说:
“‘平安’和剩下的腿一起断了。”
说完之后,他惊讶自己居然松了口气,仿佛长久以来堵在胸膛的愤懑都有了发泄之处。
他知道自己说给这个人听,必定会收到怜惜,必定会得到爱护。以前这些他会视作弱点的感情,如今却成了他赖以生存的部分。
他好像真的……被惯坏了。
借着昏黄的光晕,白翎看见那颗头颅忽然低垂下去。他呼吸一滞,能感觉感觉到人鱼高挺的鼻梁碰上他的腿,唇间探出一抹猩红舌尖,微微湿润,轻柔怜爱得几乎能让人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