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门封印,圣上却没有全然放下政务。
他依旧如往日一般,早早起身梳洗,坐在了御书房中,翻看着那些并不紧急、才没有在昨日前处置掉的奏折。
内容多是地方衙门提前送上来、问候新年的。
一溜儿的吉祥话。
在这其中,有几本提到了李邵。
圣上看过后,放在了一旁,问曹公公道:“徐简到了吗?”
曹公公往外头去问。
也是巧了,刚迈出御书房,抬头就见到徐简身影。
“圣上问起国公爷。”曹公公忙迎上去。
徐简解了雪褂子,整理了衣摆袖口,这才跟着进到御前,恭谨行礼后,依言坐下。
圣上抿了口茶,道:“前几日事多,朕都顾不上问你,顺天府里待了一阵,有什么心得?”
这一次,徐简没有搪塞什么“混日子”。
实实在在地,他讲了这些时日的所思所见。
顺天府在办哪些事情、推进如何、与其他衙门彼此做了怎样的协调,与他前一回在顺天府“坐镇”时有什么相同与不同。
圣上听得极其专注,时不时颔首。
这是圣上关心他在衙门里的成长吗?
徐简清楚,关心确实关心,但关心的背后,是为了太子深思熟虑。
李邵年幼时,圣上可以时常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些事情。
前年,李邵才从圣上寝宫的东配殿搬出去,自立东宫。
离寝宫与御书房并不远,但毕竟不在眼前了。
朝堂繁忙,圣上想多指点些,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者,居上位者,看到的、想到的,与办事的千步廊衙门,与地方官府,并不全然一致。
御书房里听得再多、三孤们讲解再多,那也是纸上谈兵,不比亲临衙门里、认认真真观政来得更直接。
只有弄明白了底下衙门怎么做事,以后坐在御座上才不会两眼摸黑,闹出指鹿为马的笑话来。
叫臣子们笑一笑,丢皇家脸面,那还算小事。
外行人胡乱指点内行,圣命难为,把政务弄得一团糟,那才要命了。
圣上早年间无心帝位,只想当个闲散皇子,压根就没有好好学过那些。
以至于皇位落在头上了,才意识到不足。
从被册立太子到登上皇位,短短数月而已,他有心学,又能学得了多少?
幸好先帝留下来的老臣们有能耐,手把手教,帮他渡过了最初的几年光景,慢慢才上了正道。
圣上自己走过弯路,自然不希望儿子重蹈覆辙。
因此,观政是必须的。
可怎么观、能观出些什么见解来,还得靠悟。
而悟,除了自身之外,当然也要有引路同行之人。
这个人……
徐简看了眼圣上。
他清楚,圣上希望他来做这些。
掌握了圣上的心思,要说什么、怎么说,自然是来之前就预备好了的。
语速放缓,徐简说得并不快,甚至偶尔停下来、佯装思考。
圣上并未催促。
今日毕竟空闲些,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听。
徐简说完,观圣上神色,就知道他对这番总结十分满意。
“单卿跟朕夸你,你又跟朕夸他,”圣上笑了起来,“你们相处倒是真融洽。”
徐简垂着眼,道:“单大人掌管顺天府,有他的一套能耐,臣也不是闭着眼乱夸。”
圣上哈哈大笑。
做得好就夸。
这很正常。
官员间有理有据、条理分明的夸赞,他是很爱听的。
这说明他作为君王,用人有道,合适的位子放上了合适的棋,发挥了作用。
心情舒畅着,圣上又道:“你没有光坐着打发时间,确实看到了些事,想了不少,朕很欣慰。来,替朕看看这几本折子。”
说完,圣上点了点先前挑出来的基本,示意曹公公把它们拿给徐简。
徐简双手接了,打开来看。
抛却那些恭维的、问安的话,这几本折子的共同点便是“李邵”,且都是认为太子年轻,圣上该让他有更多的历练。
有一本不知道是哪个犄角嘎达窝里送出来的,浑然不知道京城里有点眼色的都不会提去年太子代圣上巡视裕门,还在上头赞许太子的这一次历练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