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相约,恰日光正好,暖风煦煦,两女一狐即踏出州牧府邸,走入这首邑城中。
首邑乃一州之首,政治中心,亦为最繁盛城池,故放目望去,裴夕禾便见得人来人往,摊贩叫卖,好不热闹。
琼禹州粗犷风貌极为彰显,男子袒胸露乳,赤膀行走,女子笑声嘻嘻,不见羞怯。
纵使上仙界亦不可能人人得登修行一途,然此城中修士同凡人倒是相处颇为融洽,商贩走卒,摩擦虽有,却犹有克制。
由此倒可观得一二这州牧和地方官吏治理有方,唯有如此,才能以规则作限。
裴夕禾肩头趴着一只金毛的狐狸,正是赫连九城。
神狐特征,纵是他这等正统的青丘天狐先前都不曾得知,故而也不需担忧他人辨得出来。且此地乃琼禹州中,并不似大乾王城中那般藏龙卧虎,他便懒得多做遮掩。
裴夕禾眼角余光瞧见身旁姜明珠眼中跃跃神色,心头便明了一二,不由有些好笑,却不表露分毫。
她踏步走在街道上,思及王城中的布局与守城小吏,心道确有差距。
如今那贞丰传讯姜明珠,说是寻得建木化灵踪迹,正于追捕,那想必太学山长,燕七绝也当涉入局中。
如此一来,此琼禹州牧坤月上仙,则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裴夕禾正思此处,却摇了摇头,那等珍宝,本便是天尊大能的争夺。
肩头的狐狸突而猛地昂起头来,鼻子嗅了嗅,澄黄眸子里流露几分精光来,声音中带些扭捏。
“咱就是说,什么东西,怎么这么香啊。”
他盯着远处叫卖的街头小吃,分明在暗示快些上前,偏要如此铺垫一番。
姜明珠呵呵笑了声道:“你鼻子可真灵啊。”
裴夕禾眼眸微弯,金眸稍柔,笑道:“你不如拔几根狐毛,瞧瞧能卖多少仙晶?”
赫连身后尾巴一紧,咦了一声,反问:“你怎么能说出这般冰冷的话?”
裴夕禾修行《道心种魔》,早斩三尸,绝去欲念嗔痴,自无口腹之欲,然却有尝鲜之心。
毕竟这好奇探索,本便是众多生灵无可抹去的天性。
琼禹州民风淳朴敦厚,先前姜明珠所宴请菜肴醇香味浓,而此刻街头叫卖之物则更显犷野味烈,透亮的油液于锅中滋滋作响,仅有稀薄灵气的食材落入,却迸发奇香。
裴夕禾不过戏弄这狐狸一二,便又笑着言道:“想吃便吃吧。”
她将一枚储物戒抛给狐狸,便见其自肩头跳下,蹿跃出去。
凡人同修者共存,妖修自也寻常见,那些凡俗商贩瞧见一只金毛狐狸取出些许散碎灵石,倒也不曾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妖怪”。
上仙界早无金银钱币,凡人交易自不需仙晶,而是以下品灵石,或是更价贱的灵珠相交易。
裴夕禾朝之看去,一副和谐画面,城中居民皆有安居乐业之象,突而发觉有一丝久违的烟火气涌上心头。
她看向身旁的姜明珠道:“我竟突然觉得有些怅然。”
姜明珠扭头看来,眸子微闪惑色,撇了撇嘴。
“你惆怅个啥,我要如你一般进境如神,得天天含笑朝菩萨拜上三柱香。”
裴夕禾抿唇道:“发觉,有些难容其中。”
越是修行,越感岁月不过数字。
需得于孤寂中按捺,在沉淀中薄发。
其实又何止是修行?这世上诸多事物皆如此而已。
裴夕禾仙途昌盛,行至今日,虽有坎坷,却也取得旁人难想的道果。
她曾在扶桑树下入梦,见到星海沉浮,文明更迭,兴衰轮回,明了自身所求之道,乃万古永恒。
太上无情,大道独行。
她是仙者,凌于云端,亦是先天生灵,与天地同寿,得造化青睐。
此路本便该是枯寂。
修行,聆道,试炼,夺宝,斗法,厮杀。
这是裴夕禾踏足上仙界以来所经历的种种,她此前从不觉枯燥,只觉乐在其中。
但裴夕禾如今暂停修行,止下脚步,置身在这闹市街头,听得周遭喧哗叫卖,分明好不热闹,她却心生一股格格不入的相斥之感,似有一道无形的厚壁,分割两方世界。
她明明脚踏实地,却依旧好似高凌穹顶,站在那虚无缥缈的云雾之上,俯瞰红尘人间。
裴夕禾金眸微黯,低垂首,敛去波乱神色。
姜明珠自也不能从这一言中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