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辈命令,她违心规劝我,此刻也不知难受成什么样了,兴许正躲在房里哭。她从小遇事就哭,唉。”
亲信小厮同时叹气,忧切看着公子,无计可施。
裴文沣心力交瘁已久,夜里无数次辗转难眠,魔怔了一般,思绪混乱,推测道“仔细想想,翠梅恋着郭家小厮,心偏了,嘴也偏了,想必平日没少劝姝妹妹认命,或者教唆姝妹妹冷落我。否则,她为什么一直不敢抬头看人?分明做鬼心虚!”
夏夜炎热,月色皎洁。
姜玉姝沐浴后,待在房里静坐沉思,直到潘嬷嬷叩门,请示问“晚饭已经好了,您看该怎么安排?”
“难得有客人登门,而且是贵客,晚饭自然摆堂屋。”姜玉姝不得不振作,正色问“三弟呢?他年纪不小了,应该多琢磨琢磨待客之道。”
“他已经在厅里了。”潘嬷嬷面色如常,笑眯眯。
三弟,对不起了。姜玉姝早有打算,揉了揉额头,蹙眉说“嬷嬷,我有些头疼,就不出去吃了,烦请你和阿哲好生招待客人。”
她并非胆怯,而是不忍目睹表哥情不自禁地流露关怀——他以为自己在关心表妹,实际却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之间,无旧可叙,少碰面为妙,相忘于江湖更好。
潘嬷嬷一惊,信以为真,忙问“头疼?要不要紧?我去叫方胜——”
“别!我不用看大夫,只是累,睡醒一觉就好了。”姜玉姝摆摆手。
潘嬷嬷便会意了,慈祥问“那,晚饭给您端房里吃?”
姜玉姝立即点头,忙活一整天,饥肠辘辘。
“好!”潘嬷嬷乐呵呵,欣然嘱咐“等会儿,我马上叫翠梅端来,你俩一块儿吃,有个伴。”
姜玉姝点头如捣蒜。
于是,堂屋里仅两人相对,一主一宾,并周延和潘嬷嬷在旁照料。
桌上摆着杂粮饭、小米粥、烧兔肉、腊鸭、烩干菌菇,以及几道清炒瓜菜,在偏僻刘村,堪称丰盛。
裴文沣生在江南书香门第,虽非大富大贵,但身为嫡长孙,他深受长辈疼宠,衣食住行样样精致,自幼没受过什么苦。
他扫视饭菜,一阵阵地心疼,暗忖姝妹妹在闺中时,山珍海味尚且咽不下几口,如今竟是过这种苦日子……
“招待不周,还望裴大哥多见谅。”郭弘哲端坐致歉,头一回独自待客,而且是招待如此特别的客人,他难掩紧张,生怕失礼。
裴文沣比对方年长六七岁,虽憎恨郭弘磊,却不屑为难其兄弟。他神色平静,客气答“哪里?其实是我这不速之客,给你家添麻烦了。她呢?怎么还不来用饭?”
“哦,”郭弘哲心知肚明,“我二嫂头疼,正在歇息。”
“头疼?”裴文沣一愣,暗忖想必她是伤心,或哭红了眼睛,不便露面。
郭弘哲彬彬有礼,“家里有大夫,她不会有事的。裴大哥,请用饭。”
“请。”裴文沣食不下咽,碍于礼仪,勉强用了一碗粥。
饭毕,潘嬷嬷给客人上茶,却给郭弘哲端了一盅羊奶。
裴文沣发现了,诧异瞥了两眼。
“咳,这是羊奶。”郭弘哲很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二嫂非叫我天天喝一盅,说是强身健体。您也尝尝?加了榛子粉和桂花的,不膻。”
二嫂?
姝妹妹本该是我的妻子,而不是你的嫂子!
裴文沣听着刺耳极了,憋屈窝火,却不便对孱弱少年发作,隐忍答“不了,我喝茶。”
好几头母羊同时下崽,新鲜草料养着,奶多,天天能挤一瓷壶。
但多半人嫌膻,不爱喝,常央求小桃蒸成酥酪吃。
姜玉姝待在房里,搅了搅热气腾腾的鲜羊奶,喝着喝着便发呆。
“唉。”翠梅在旁剥山栗子,剥了却搁在茶杯里,吃不下,“表公子什么时候走?”
姜玉姝摇摇头,“我没细问,免得像是逐客。但他现管着巡捕和缉盗,公务繁忙,应该待不了多久的。”
“说实话,我希望他快些走,待得越久越麻烦,我真怕他忍不住,当众闹得难堪。”翠梅不无担忧。
“……我也怕。”姜玉姝托腮,盯着羊奶发呆。
愁归愁,农忙时节,必须天天下地。
翌日一大早,郭家人便赶去田里收庄稼。
他们轻手轻脚,离开时,裴文沣正在酣眠——方胜对症下药,开了安神与水土不服的方子,助其调养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