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跳,忙问“你、你受伤了?满脸是血!”
“全是狼血。”郭弘磊回神,缓缓吁了口气。
“你肩膀和胳膊的伤口可能裂开了,走,让方大夫瞧瞧。”
下人簇拥,夫妻并肩。郭弘磊恢复镇定,“慌什么?重新包扎即可。”
姜玉姝掏出帕子,踮脚为丈夫擦拭,“擦一擦,免得煜儿见了害怕。”顿了顿,她激动钦佩,忍不住说“二公子,好身手呀!我刚才一直看着,觉得你是最——”
“怎么?”潘奎转身,斜睨问“觉得他武功最高强?”
姜玉姝被打断,尴尬一怔,谦虚答“哪里,自然是比不上将士们的。”
“哼。”潘奎低头整理箭囊。
郭弘磊被妻子一夸,登时畅快极了,嘴上赞道“潘大人箭术高明,真令人佩服。”
田波趁机凑近,抬高下巴道“我们大人在军中,可是出了名的‘百发百中’!”
潘奎毫无傲慢之色,一挥手,“启程!”
直到深夜,一行人才抵达驿所,个个精疲力尽。
与同伴商议后,张峰严肃告知“今日连遭意外,伤亡惨重,不得不停下休整休整。听着!我们将在此驿所停留三日,待补齐押解所需的人手,再赶往西苍。”
停留三日?
歇息三日?
霎时,连续走了两千七百多里路的犯人喜出望外,感激欢呼。
张峰没说什么,叫驿卒锁上了栅门,拖着失血过多的疲惫步伐离开,回卧房歇息。
家里人欢天喜地,姜玉姝却高兴不起来。
她带着丫鬟和小厮,悄悄走到栅门前,塞给驿卒们一小块碎银,换回几个木盆、四桶热水。
姜玉姝安排妥其余伤患后,端着一盆热水返回,小声道“潘大人他们在此,不宜弄米汤,免得惹麻烦。”她拧了块热帕子,提醒道“把伤口周围擦一擦吧,既方便上药,又干净自在。”
郭弘磊迟疑了一下,默默脱下衣衫,低声说“我脸上全是狼血,也得擦擦。有劳了。”
“父亲!”郭弘磊心惊胆寒,抢步搀住,家下人慌忙凑近,七手八脚地把人抬进屋。
幸而,郭氏昌盛绵延百余载,家生子中便有医者,又幸而钦差并未查抄不名贵的常用药材,大夫使出浑身解数诊救后,才勉强吊住了老家主的气息。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靖阳侯时日无多了,甚至已是弥留之际,但谁也不敢流露异样。
一室死寂,落针可闻。
众人围在病榻前,王氏忧虑重重,木着脸,双目红肿,却毫无泪意。
姜世森仍未离去,左手背着,右手捻须,若有所思。父女近在咫尺,姜玉姝余光不时飘向父亲,心思悄转。
“您喝点儿水?”兄长逝世,次子便居长,郭弘磊始终竭力克制着,从未显露颓丧之态。
靖阳侯四肢毫无知觉,吃力地摇了摇头,灰白鬓发凌乱,眼神浑浊,奄奄一息。他扫视榻前,皱起眉,疑惑问“慧兰怎的还没回来?”
慧兰?姜玉姝寻思应当是指郭家唯一的嫡女,侯门千金。
郭弘磊眼神微变,却面不改色,恭谨答“姐姐身怀六甲,出行不便——”
岂料,失望透顶的王氏打断道“嫁出去的女儿,真真成了泼出去的水!咱们兴旺时,冯家天天上赶着亲近,千求万求地娶了慧兰;可咱们一败落,女婿立马没影儿了,连女儿也躲了!”
“哦?哦。”靖阳侯黯然闭目。
郭弘磊不赞成地朝母亲使眼色,仍坚持道“姐姐定是因为行动不便才来迟了,或许稍后就到。您先歇着,孩儿请岳父去书房与亲戚们商量几件事。”
“慢着。”靖阳侯气色灰败,眼神却逐渐清明。
郭弘磊跪在脚踏上,躬身问“您有何吩咐?”
“从今往后,”靖阳侯睁眼注视次子,满怀期望,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家,便交给你了。郭家的一切大事,皆由你做主。”
郭弘磊临危受命,腰背一挺,郑重答“父亲信任托付,孩儿遵命,今后一定尽心竭力照顾家人!”
“你大哥太不争气,败光祖业、连累全家,为父只能到九泉之下再教训他了。”骂完了长子,靖阳侯慈爱望着一贯引以为豪的次子,勉励道“以后的日子,必然艰难,磊儿,你苦一苦,做顶梁柱,撑起郭家。”
“孩儿明白。”郭弘磊眼眶发烫,鼻尖泛酸。
姜玉姝目不转睛,发觉病人眼里的光芒渐弱,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