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兰时一看是他,从床上坐起来,揉着发沉的脑袋:“我睡了多久了?”
“不知道时辰,已经天黑了。”
窗户还开着,傍晚的冷风丝丝不断地吹起来,顺便拉扯着窗棂哗哗作响。楼下熙熙攘攘的喧闹声也传进来,有些吵。
肖兰时:“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有人在喊‘王昆’‘这下王家惨了’。不愧是韩家,躺在他们家的床上做梦都这么有家族仇恨。”
“哦,你这不是在做梦,刚才我也听见了。”他走到窗边,望向楼下,“就是从下面传来的。”
肖兰时也趴过去。
两人从窗外探去,底下的铜灯全部被亮起,重重叠叠地渐次在长廊和庭院之间,整个千钟粟一片灯火通明,相比白天还要耀眼几分。
其中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庭院中间的莲花凤灯,它单独坐落于拱桥之上,两旁人工开凿的浅溪潺潺,倒映着它金紫的光芒。
许多人匆匆从莲花灯的身侧奔忙跑过,一点没有驻足欣赏灯影的闲情。
肖兰时正要抱怨可惜,忽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也在桥上。
韩珺站在莲花灯前,神色慌忙,似乎在来往的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踏成一片,夹杂着三言两语的咒骂与抱怨,整个韩家看起来像忙碌的蚁巢一样。
肖兰时和明亮倒是格外悠闲。
一大一小撅着两个屁股。
肖兰时:“大晚上他们锻炼身体呢?”
明亮:“不知道。我第一天住。”
肖兰时指着韩珺:“那边那个,认识吗?”
明亮看过去:“哦,见过,督守儿子的跟班。”
肖兰时咂舌一声:“能不能尊重人家韩家公子一点,叫一声韩珺公子那么难?”
明亮白了一眼:“你是共情了吧。”
肖兰时:“……”
正说着,阁楼下急促喊起来:“珺公子——!珺公子——!”
肖兰时下意识望过去,指着那个飞奔的身影:“诶,你认识那个吗?”
明亮一打眼也望过去:“韩林。”
肖兰时“嗯?怎么他在你这儿就拥有姓名?”
“哈?”明亮奇怪地望向他,眼神就像是在看傻子,“千钟粟除了家主韩义,就是韩林在持家啊。”
“韩林原本不是韩家人吧,怎么让他掌事?难道韩珺也是私生子?”肖兰时眼睛里找到同类的光又亮起来。
明亮托起腮:“他的确是正妻大夫人所生,可大夫人早就去世了,现在韩义都换了几个正妻了?就算他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那也抵不上那些小娘软语啊。千钟粟看似富丽堂皇,其实里面乱得很,父不父,子不子,互相之间处处设防,就像仇人一样。”
“你怎么知道这些秘辛?”
明亮:“街坊里听的。哦对,他们还说,千钟粟的小娘个个床上——”
啪。
一个结结实实毛栗子落在明亮头顶。
他捂着脑袋怒道:“你干什么?!”
肖兰时缓缓缩手:“小孩子家家的,净不学好。”
语罢,他的目光又落在桥上的莲花凤灯,灯前韩珺和韩林二人面对讲话,金紫色的光打在两人的脸上,依旧不断有韩家弟子从他们身旁掠过。
韩林比韩珺个子高出一截,又生得健壮,两人比在一起,相较之下,韩珺显得瘦弱许多。他没穿族袍,一身干净的素衣,头上也没有戴那顶“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我家很有钱”的名贵鹊尾冠,倒是让肖兰时觉得顺眼很多。
韩林对韩珺说话的时候,还弯着腰,保持着外族弟子见到内族弟子时的恭敬,可他脸上轻蔑的笑容,却衬托得这姿势像是在炫耀。
只言片语间,韩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家主吩咐过了,这种事太过于危险,珺公子还是请回吧。”
韩林扔下这句话,便擦着韩珺肩膀过了桥。
他一招手,原本在院落里慌忙四奔的韩家弟子们,立刻集结在桥下,紧跟着韩林匆匆离开千钟粟。
只剩下韩珺站在原地,似是怨愤地望着院落拱门。
身旁的侍从看起来很开心,拉着韩珺相反的方向走。
突然,韩珺挣开他的手。
“珺公子!”
紧接着,一道剑尘自韩珺身上亮起,他踏上长剑,自千钟粟内划过一串曲折的光影,便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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