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无忧谷跟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
过完悠闲的一天,妖灵们进入梦乡,嗯,对妖灵来说,睡觉不是必须的,可不睡觉干什么呢?多无聊啊……
无忧谷一片安宁。
陆端和朱阙的屋子。
原本静静躺着的陆端眉心微微一蹙,双眸睁开。
朱阙与他神魂相通,也醒了过来,“端哥?”
朱阙声音紧绷,透着紧张,同时,握住了陆端的手。
“嗯。”陆端心照不宣。
“怎么办?端哥?我们搬家好不好?搬家,眼不见为净就好了。”朱阙的声音都哽咽起来了。
“好。”陆端毫不犹豫地答应。
只要是妻子想要做的事,他从来都不反对。
搬家,即将无忧谷搬离到别处。
无忧谷,其实是一个可以随意移动的小世界。
它无形,无影,无边,融于天地之间,独立于天地之外。
他和朱阙大约每隔一百年时间就会将无忧谷迁徙至另一处,而此处,不过才迁来十来年。
夫妻二人重新闭上眼睛。
然而,朱阙却无论怎样也无法再安宁下来。
陆端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她脉搏的气息浮动得厉害。
陆端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朱阙却伏在他肩头哽咽,“端哥,我们迁徙之前先出去看看可好?就看一看,不被任何人发现。”
“好。”仍是一句坚定的“好”,但陆端也知道,这一出去,怎可能是“看一看”就会了的事?
深夜的山谷,白光一闪,朱阙和陆端出现。
昔日郁郁葱葱的山谷,如今满目疮痍,树木皆已干枯而死,从前那些在山里分外活跃的走兽飞禽,全都没了踪影,只剩光秃秃的山。
“竟已……成这样了吗?”朱阙眉头紧皱。
“先是大旱,颗粒无收,周围能果腹的都被吃了,野菜,树皮,但大旱之下,大片的林子也都干了,哪里还有野菜?一场山火,更是将一整片山林都烧得光秃秃,那些小东西们也早都走了。”
陆端说的小东西,指的是山里的那些鸟兽虫们,“大旱之后,爆发了大洪水,将房屋冲得干干净净,洪水中活下来的人,食不果腹,饿殍遍地,紧跟着瘟疫来袭……”
陆端的声音,很是沉重。
他居于与世隔绝的无忧谷内,但作为陆端,他有与山川河流、星辰土壤沟联的本能,知天下事,感万物变,是以,从前才会有“得陆端者得天下,得陆端者天下昌隆”的传言,而那,其实并非传言,天地万物,存于他心中。
“端哥。”朱阙的声音微微颤抖,“尊主当年以自身陨落换无忧谷永世无忧,就是希望我们和人类彻底切割,永无来往,对不对?”
“是。”
“所以,我身为谷主,绝对不能自毁谷训,不能心软对不对?”
“对……”陆端的“对”字透着迟疑,他知道,朱阙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在动摇。
“端哥,走吧,我真的只去看看。”
夜晚的山下。
一片死寂。
那片通往村庄的杏花林已然不复存在,曾经炊烟袅袅的村庄,只剩一片废墟。
破庙里,山洞里,有人的呼吸。
更多的,连山洞和破庙都没能住上的,随意躺在平地,身上盖着破洞的衣物。
一家一家,一堆一堆,一片一片。
全都一动不动地躺着,分不清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亦或是……死了。
云端的朱阙死死抓住陆端的手,狠心扭头,“走吧,端哥,我们回谷,马上搬家。”
“好……”
陆端一个“好”字还没说完,黑暗中某处,传来婴儿的啼哭,那么细,那么弱,仿佛已是奄奄一息了。
母亲微弱的、温柔的哄孩子声音嘶哑地响起,但怎么哄也哄不住,婴儿的啼哭声倒是越来越弱了,好似每一口气都是最后一口一般,下一口就没了……
陆端和朱阙看着声音的来处。
破布抱着的小婴儿只有一点点大,哭得脸都泛着青白了。
母亲伸出跟枯树枝一样瘦骨嶙峋的手,用力咬了一口手指,将咬破的手指放到婴孩唇边给孩子吸。
陆端手里握着的那只手,便挣脱而去。
白影飘飘忽忽落在了婴孩和母亲身边。
陆端苦笑。
朱阙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