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母昔年与令郎结缘,彼时外祖父母万般阻挠,誓不同意,而吾母一意孤行,宁舍家族情缘,亦愿随君侧。”
“君必对外祖双亲之阻挠心怀不悦,乃至不满。及至闻令郎有违道义,另寻红颜,非但未加斥责,反助其隐瞒,此中缘由,不言自明。”
“吾母入司府,诞下吾身,因非男丁,无缘承继家业,又与外家决裂,孤立无援,于司府饱受辛酸,君身为一族之首,此事岂能不察?”
“君虽知,却袖手旁观,以观戏心态处之。直至吾母仙逝,方感愧疚如潮,盖因君心尚存,能感悔恨,而令郎无情,非但不悟己过,反咎吾母情深难释。”
“若吾所料不差,司岑所言,君特为吾备礼之室,其中珍品,非予吾,实则赠彼乎?”
随洛妍之言,司老面色渐沉,由温煦转寒。
片刻之前,老者面上尚带慈笑,言别久思重,怜其在外之苦,欲以佳肴补身,更许携游商街,选美裳……而今,面容冷若玄冰,默然无语。
洛妍不顾其凛冽目光,自顾食菜,嘴角含一抹淡笑:“勿近视吾,君亦当用膳。”
她似未言何事,泰然自若,即便面对司老锋锐之目,亦无所惧。
此情此景,令司老忆起当年,洛妍之母,亦是如此,相见不拜,举止粗犷,令他不悦。时而问候,言辞却又乖张,闻者不快。
富贵之家子女,其父母犹嫌吾儿,其女亦非完璧,交往间便急于入门,全无大家风范,毫不羞赧。
后来吾儿另觅新欢,岂非皆因其自作自受?
既已与苏家割席,仍自视公主,日日娇纵待哄,若非念及苏家,吾儿岂会迁就。
司老目光如刃,凝视洛妍,默然无声。
许久,方冷声问道:“汝意欲何言?”
洛妍仰首,一脸无辜笑道:“吾并无他言,非君渴望一见吾乎?故吾至。”
语毕,唇角微勾,手指轻抚颈间金钥:“此钥,亦非君主动相赠。吾猜,必是外祖双亲有所言,君方肯予吾母乎?”
司老未再沉默,颔首:“然也。”
其坦然承认,令洛妍微愕,旋即复常。
洛妍望见司老皱纹密布的手探入衣袋,取出烟盒,面无表情地对她一笑,问:“小友,可否共烟一支?”
洛妍手一挥:“君自便。”
墙上贴有禁烟告示,违者罚千金。
此宴由彼等付费,非吾,故其欲抽便抽,与吾无关。
司老点燃烟,吸吐之间,烟雾缭绕,他望着对坐少女,嗤笑道:“汝与汝母,实乃一脉。”
稍顿,又言:“然,有一处,尔等不同。”
洛妍眉梢微扬,搁筷托腮,兴趣盎然:“哦?愿闻其详。”
“她……”司老欲言又止,仅一字出口,似忆及何事,叹曰:“罢了,不提她也罢。”
“言归于汝。”弹落烟灰:“汝何以洞察?”
自今日初见此子,司老自觉伪装无懈可击,洛妍之母亦未能识破。
自其嫁与吾儿,乃至更早,他便戴上面具,性情本非良善,却也非恶劣,洛妍之母多年未窥其真,而一小童竟洞若观火。
此子所言不虚,其愧疚之情,确因司岑所言疼爱与期盼,皆非真心。
那满室之礼……
“玩偶。”洛妍指侧沙发数只玩偶,笑道:“吾适才询吾兄,言吾最厌懒羊羊。”
与司老交谈间,她已向路衍洲求证。
路衍洲言,幼时确喜懒羊羊,而后年长,情感转淡,离苏家后,更由厌转恶。
因,司岑亦钟情于此。
一自幼欺她之人,竟与她同好,原主性情,自是不会再喜。
若司老真关怀于她,岂会不察此点?
“玩偶?”老者皱眉:“幼时最爱,吾赠之时,汝欢喜异常。”
忆往昔,冷峻之容渐展淡笑。那时,明媒正娶之媳,洛妍之母尚在,彼时尚未知其出轨之事,夫妻和睦,洛妍亦喜随其后,爷长爷短,只可惜……
老者笑容再度消散。
洛妍道:“君亦知,那是往昔。吾当时年幼,人易变,犹如君,犹如……君之子。”
她非洛妍,不唤那男子为父。一背妻寻花问柳之辈,不配她称父,况本非生父,仅为原主之父。
若原主仍在,定不愿唤那人为父。
司老再吸一口烟,对此言未置一词,或许心中亦有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