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想象不到,他已经许多年都没出去玩闹了,上一次还是他十三岁时,离现在已经一十七年。
十七年,而宋胭才十八岁。
他想起在桌上,三弟说宴席结束出去放水灯,几个弟弟哄闹着都要去,只有他和长辈们笑着沉默,这是一种默契,觉得那是年轻孩子的东西,与他们无关,他们只须嘱咐着在外小心,早些回来。
后来他发现宋胭也去。
对,她也是十几岁,自然爱玩,想要饱尝这世间所有的新奇东西。
而他呢?
他困在朝局中,困在满桌的公文中,困在庞杂的改革事务中,没有那样的时间,也没有那样的心思。
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或者说他之于她,已经老了。
老了吗?
他竟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发现自己再也看不进一个字,便索性放下公文,起身出门去。
皓月当空,碧空如洗,银辉之下不见一粒星辰,幽凉的光芒将整片大地都照得静谧。
很美,很美,只是身旁无人言说。
他一步步往外走,漫无目的,到种满桂花的走道处,倒听到了宋胭与魏枫、魏曦的声音。
他便站定,立在走道旁,没一会儿前面人就看见他了,魏枫意外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坐久了,出来走走。”他说。
转眼去看宋胭,见她脸上还有兴奋玩闹后的余韵,她与魏曦,手上一人提了一只灯,她是圆灯,魏曦是荷花灯。
他问:“去放水灯了吗?”
“放过了,还见到了齐天大圣!”宋胭开心道。
魏祁微怔:“齐天大圣?”
魏枫笑:“大嫂,他才不知道什么齐天大圣呢!”
宋胭也轻笑起来,然后解释:“是前两年出来的杂戏,叫《二郎神锁齐天大圣》,那齐天大圣是个猴子,长明桥边就在演这出戏。”
魏祁怔然,他的确不知道。
他看杂戏,除非是为应酬,也官员们一起看,但恰恰好没看过这个。
“好了,拜别大哥大嫂,我走了。”魏枫说着踏着月色离去了。
三人一齐往里面走,到院中,魏曦也拜别二人,去了东厢房。
房中还燃着灯,宋胭回了房,将花灯里的蜡烛熄了,挂了花灯,坐到床边揉腿。
“好累,外面人真多。”
魏祁问:“好玩吗?”
宋胭点头:“自然好玩,长明河里都是水灯,那景象真美,我也放了,放了三盏。
“三弟说明年提前在揽月楼订个位置,可以在楼上赏月,看花灯游街,问谁愿意赞助钱,赞助了便能去,我说我和曦姐儿算两个人,出五两。”
魏祁不出声,没一会儿春红过来说水备好了,让宋胭去沐浴。
大概是真累了,宋胭沐浴完出来就睡下了,魏祁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庞。
他突然想,她怎么不问到了明年,他是不是要去呢?
她其实无所谓他是不是能与她一同去吧,今晚的月色下,她是否和魏修在一起,心里又想起了谁?
一时之间,心中涌起一股怅然,又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想得多。
她是他妻子,安稳在他身旁躺着,他又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竟像深闺怨妇一般。
意识到自己的无聊,他长舒一口气,替她将被子盖好,再次走到书桌旁看公文。
到半夜,魏祁才睡下没多久,却被一阵嘈杂声吵醒。
外面脚步声来来往往,不时有各种急切的说话声,魏祁睁眼,月色中见宋胭也动了动,呢喃道:“怎么了?”
魏祁比她清醒一些,道:“你先睡着,我去看看。”说罢就披上衣服出去了。
宋胭哈欠连连,又躺上床继续睡,但睡了一会儿,隐约听见外面喊“赶紧叫大夫”之类的话,心想不会是谁病了吧,便又从床上坐起身。
府上年轻人倒好,只有怀着孕的福宁郡主要注意,然后就是长辈,婆婆总是这里不适那里不适,倒没有很着急的时候,国公爷年纪大了,却不知会不会突然病倒。
她又隐隐听见魏祁的声音,似乎是在问仆人,随后便是一阵脚步声,魏祁回来了。
她忙问:“怎么了?”
“是祖父不好,说是发高烧不省人事。”魏祁一边说着,一边早已重新穿上衣服,宋胭一听也急了,下床找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