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以暨轩如今的权势,齐述并不需要担心他的安危。
暨轩能够在京都肆意妄为,甚至跟太子叫板,全倚仗于他手里有军权,和实实在在从战场上九死一生拼下来的赫赫功绩。
但除了被切实保护的百姓爱戴他,朝野上下没有人不恨他、惧他。
一年前,暨轩站在金銮殿上,指着满朝官员问军饷被截,军械被换之事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当时没有任何证据,他就敢当朝发疯,没有授命就怒斩十几位官员和几位皇子的忠心拥护者,以无数人的死为冤魂偿命,血洗京都。
这回他拿到铁证,好像疯的更厉害了,谁敢让这罪证落实?
上头闭着眼,下面黑着心,暨轩又能如何?
杀穿整个皇宫么?
他只能冷眼瞧完那故意演给他看的戏码,才带着影二,顶着黄昏的暮色回府。
早知是这样,何必查什么真相,找什么证据?
他疯,他们恐他,畏他,躲着他。
他不疯,所有人又都把他当傻子。
如果不是没人能够替代他镇守沙场,今日死在殿外的,就该换人了。
他今天才知道,他可以疯,但不能越过他父皇给他划的底线。
今天朝堂的事情传出去,对他的人一定会造成重创,他更不能沉不住气,扰乱军心。
因为他是那根主心骨。
他手底下还有无数人性命与他相连,作为掌权者,他可以愤怒,也可以癫狂,但不能表现出迷茫和脆弱。
可他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了。
是想今日金銮殿外无辜铺满地砖的鲜血……
还是边塞那染尽关隘的红?
是想太子诸兄如出一辙的阴狠算计……
还是他那好父皇指鹿为马的帝王手段?
他心绪飘散,突然闪过一张精致的脸,想起有人问他‘罪过由谁担负’,想起他承诺过会为民请命,‘捅破京都的天’。
可他算什么呢?
一个笑话罢了。
齐述会如何看他?
暨轩突然很想知道答案。
思绪重新聚拢,暨轩将所有的负面情绪收敛起来,恢复一张惯用的没有情绪的冷脸,走到了皇子府。
他站在门外看着【六皇子府】的牌匾,心中还有些恍然。
所有兄弟都有封号,只有他因为长年征战少居京都,府邸一直都只是皇子府。
原来是因为……
他在父皇那里,连个封号都不需要赐。
还没回过神,大门打开,门内长相俊美的青年担忧地看过来,在他身上环视一圈,才松了口气,抿了下唇张口喊他。
“外面冷,殿下快进府吧……有人在等您。”
其实夕阳余温还未散尽,但暨轩知道,齐述口中的冷,从来不是指天气。
他面无表情踏进门,随着大门在身后紧闭,院中的一切才映入他眼帘。
向来不苟言笑的影一撑着剑,跪坐在地上,望向他的眼神格外空洞。
而他身旁,躺着一个血人。
他浑身上下狼狈不堪,血肉模糊,只有脸被好好擦拭过,露出干净清爽但死气沉沉的面容。
暨轩瞳孔不自觉放大,宽大袖口遮住他紧握的手,指甲深陷入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影二从他身后露出来,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这一幕,快步蹲到血人身前,第一反应是去探他的脉搏。
……没有起伏。
她惊声问影一,“他怎么会这样?你们不是在皇宫外面等吗?”
影一麻木地转过来看她,张张嘴,然后缓慢说,“他……敲了登闻鼓,侍卫说……他诬告。”
暨轩突兀地回想起当时站在殿内,突然有内侍进殿向父皇说了什么,父皇面色平常,只随口吩咐了一句就让人走了。
不用联想,暨轩眼前就已经铺满了出殿时看到的那一大滩红色。
也是啊……
杀一个六旬老人,哪流的出那么多的血?
所以……是那个时候?
暨轩感觉喉间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他强忍着才没干呕出声。
真恶心……
高高在上拿规矩压了他二十年的皇帝陛下,原来才是最藐视规则的人。
世上竟然还有击登闻鼓不让面圣,按个罪名随意打杀的道理。
如果是这样,那鼓立在皇宫外,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