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驿,广州市舶司码头。
骄阳酷烈,珠江波浪起伏,灿如白金,似有无形火焰在炙烤水面,观之令人眼眸眩晕,心神倦怠。
然而市舶司码头上却人头攒动,喧嚣之声不绝于耳。
原广东税监李凤站在队伍最前,对周围人声恍若未闻,任由汗珠滴滴答答顺着额头鬓角流淌而下,溅在石板上蒸发于无形。
李凤举目观望,不见船影,越发的心中忐忑,只感觉度日如年。
一耄耋老者同李凤并排而立,骨瘦如柴,却双眸灿然,精神矍铄,正是刚刚就任两广总督、巡抚广东的中枢大员,兵部右侍郎张明冈。
二人身后,三司大员、附近州县父母官、藩国常驻使者、本地缙绅乌泱泱竟有两百余人。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只为迎接传说中的大人物,大明瀛王殿下!
这位爷,外海拓土、圈地移民、拳打倭寇、脚踢西夷,数年间便将沿海靖平,匪患几近绝迹,凡出海之大明百姓莫不以之为倚靠。若内地不闻其名还情有可原,但沿海便码头苦力也能说出几件他的传奇故事来。
而近来主持福建开海,货通南北,更无异于平地惊雷,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关税、银行、保险、承运一系列的新鲜玩意砸过来,直看的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福建市舶被重新洗牌,皇帝、中枢、地方三分其利,各有所得。
上得圣眷、下得民心,即是大明亲王,今上亲子,又手握重兵,权势滔天,如此威势,大明两百载未有之!
不论作何想法,这位爷终究还是来了,广府绅商闻之莫不沸腾,盼星星盼月亮,眼珠子都盼得要掉下来。而至于官员的想法,不重要,真的不重要,上有皇命,下有民意,不愿伺候也得伺候。
这倒不能说明瀛王尽得广东民心,实在是有前任衬托,这位李凤在广东也是被人恨的牙痒痒的存在,各种不干人事,只要他走,谁来都行!
盼望着盼望着,一艘帆影溯流而上,船只靠岸,跳下一名小旗官,这人气喘吁吁跑到张鸣冈面前,慌张禀报。
“报军门,瀛州水师兵进香山澳,将将葡夷船只围困北湾,双方对峙,形势危急!”
什么情况?
张鸣冈脑瓜子如被木鱼狠狠敲了几下,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
老头强自镇定,凝眉问道,“莫急,你且说的仔细一些!”
前方报告如同一记闷雷,惊的在场人目瞪口呆,形如木雕,都把目光聚焦在这位小旗官身上。
这也怨不得广东官员少见多怪,任谁也想不到这位殿下还没交接就开始抡起了板斧,杀机凛凛!
小旗官镇定片刻,言道。
“我部奉命前往海口迎接瀛王殿下王驾,于新安县外海赤柱岛附近海域得遇瀛州水师,旋即掉头领航,过大奚山海域,转向正北,谁料瀛州水师却没有跟随,而是继续向西航行。
卢千总打旗语询问,无人搭理,于是只得伴航。
行至香山澳水域,瀛州水师忽的散开,舰炮探出,压向葡夷炮舰。
就这么的,葡船一路退却,瀛州水师紧追,竟是直接将香山澳北湾港围困,而瀛州水师又派船在香山澳外海巡逻,严禁出入,看架势,是准备登陆香山澳。
卢千总不能得见瀛王殿下,只得在外围警戒,特遣小的前来禀报军门,唯军门定夺!”
“来啊!来人!快快安排战船!”
张鸣冈声嘶力竭几声嘶吼,就感觉自己要疯,皇帝的儿子啊,若万一在广东掉了根毛,莫说自家的官位,三族都要跟着倒霉。
想到此处,老头急切追问,“瀛州水师战舰几何?葡夷有船多少?瀛王殿下座舰何在,是否身处险境?”
“回禀军门,瀛州水师有各类炮舰37艘,葡夷有战船6艘。请军门勿忧,瀛王殿下座舰居中指挥,并未前出。”
老头长出一口气,又问道,“依尔等所见,若战,胜负当如何?”
小旗官回道,“小的也不敢说,不过瀛州水师大舰长30余丈,有火炮五六十门,小舰也有火炮一二十门,远非葡夷可比,更非我水师能及。”
听闻此言,张鸣冈又略略安心一些,转头催促海道副使范涞,“战船呢,几时能来?殿下若有闪失,你我皆不得活矣。”
那范涞倒是比张鸣冈淡定些许,闻言回道,“军门勿急,下官已差人就近征调船只去了。”
“怎能不急?”张鸣冈跺脚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