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谁?
大明前首辅,庙祝阁老李廷机,字尔张,号九我。就是那位把京城房子卖掉,接济穷苦,自己住道观,写百多封辞职信也没能辞职,在被气死之前无旨离京,自己给自己退休的倒霉老头。
毫无疑问,老头是个好老头。
翻看老头简历,是个干实事不耍嘴炮的,廉洁奉公,敬业爱岗,爱民如子,心善如佛。这是事实,并非那些靠地主老爷打万民伞吹嘘出来的。
老头的泉州老宅,院子不过两进,田地不过三顷,关键这老头太爱搞慈善,以至于乞丐自早至晚堵门,见老头出来就伸手。老头也不客气,你敢伸手我就敢给,以至于生活拮据,其子竟被逼去街头卖画贴补家用。
要知道,一个读书人落魄到卖字卖画,那是有失体面,遭人嘲笑的,逼格直接从知识分子降到手工业从业人员。
朱常瀛在厦门时便听说这老头的奇人奇事,他原是不信的,派人去查,结果传言都是事实。
从某种角度来说,老头是道德完人,看遍古今,这样的人有但真心不多,两世为人,朱常瀛前世就没碰到过这样的人,不禁令人唏嘘感慨。
由是如此,对此人也越发的敬佩,不客气的说,老头是大明的道德脊梁,得供着。
入会客厅,落座上茶,还没有客气几句,老头就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叨扰殿下,实属不该,但老夫又不得不来,望请殿下海涵。”
老头突然来访,自然是有事,而且看老头脸色应该还不是好事。
朱常瀛和煦笑道,“阁老请讲,小王洗耳恭听。”
“莫叫阁老,莫叫阁老,老夫惭愧的紧。”李廷机放下茶盏,叹息道,“实不相瞒,老夫是来告状的!”
“”
让你说话,却没有想到你这么直接,朱常瀛脸皮抽动,尴尬笑了笑,“李阁老请讲,若是我瀛王府的人违反法度,孤绝不包庇!”
“殿下可知如今泉州乡里有诸多百姓前往厦门岛讨生计?”
朱常瀛点点头,“厦门岛开设了许多家手工作坊,棉麻丝织皮料,各行各业皆有,据孤所知,如今有务工人员超过两万。”
“殿下知道就好!”李廷机面色转冷,抖手从袖口中抽出一沓纸来,“请殿下过目!”
朱常瀛接过,展开来看。
去岁三月,有掮客前往晋江县招工,言明月俸一两八钱,按月发放,吃住包用。冯家子冯三郎应募前往,到得厦门岛,签订契约,入一家皮料作坊做工。
哪料想入了工坊便失去自由,吃喝拉撒尽在一处院落,三十人同住一间草棚,一天两顿稀粥就咸菜疙瘩,每天要上工七个时辰。
那熟皮作坊腥臊恶臭,污水横流,气闷如蒸笼,冯三郎挨了几日,受苦不得,便欲归乡。结果工头拿着契约,要冯三郎毁约金六两。
可怜冯三郎不识字,哪里知道那契约写的是甚,他也不认那契约,便欲强闯。
结果几名大汉冲出,将冯三郎擒住绑在木桩上,那工头劈头盖脸抽了冯三郎几十鞭子,直接将人抽晕死过去。
工友战战兢兢,无一人敢于求情。
冯三郎告饶,不得已留下继续做工,连着三月,方才发放工钱。
待到冯三郎领钱,账房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算账,冯三郎分文不得,反倒欠了工坊四两银子。
那账房翘着山羊胡告诉冯三郎,你上次治伤花了多少云云,就算借债,算上利息,扣除工钱,还欠工坊四两。
冯三郎暗气暗憋,他也认了,不认也不成,工友里边十个有六个都如他这般遭遇,便剩下四个也是软骨头,靠给工坊做牛马,给监工做狗才能勉强拿到些许工钱。
转过头,冯三郎也做了狗,今日告这个偷懒明日告那个背后骂监工祖宗,两月间便取得工头信任,渐渐放他不管,偶然还能分派些外出差事。
又过一月,冯三郎借外出公干逃离厦门岛,不敢走大路只挑乡间小路,辗转两日方才逃回家乡,把在厦门心酸说与家人。
好巧不巧,冯家老汉曾为李府家仆,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恶气,便到李廷机家中哭诉,求老爷子发发善心,去官府状告那家作坊。
而据这冯三郎所说,在厦门岛期间,曾亲眼见一人病死一人被打残,倘有家眷来问来寻,工坊掌柜便推说某某去了别处务工,去向不得而知。
可怜那些家眷,人都死了,却还在四处寻找。
看着看着,朱常瀛忍不住手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