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肖徒昧死百拜,字呈师尊大人:
不肖徒长容顿首,数年一别,音容睽违,间关万里,所思切切。唯愿我师身体康健,修为精进,普渡众生,得大功德,拔疾愈苦,享大喜乐。师尊临去时,曾严命长容守正护宗、和睦同仁,长容未敢片刻有忘,然至今日,已力竭矣!
近一、二年间,归云宗于我宗逼迫更甚,门内结党,渗透已深。儿徒数度谏言,宗主唯唯虚应,料其已心在东南,他日我师归宗,见此情形,怎不痛心疾首?
数日前,宗主命徒儿携新制破境丹至玉州。于此均命,徒不明者有三。一,往日皆为我师制丹,此份丹药为何徒儿尚不知情?二,按例新制灵丹,本宗得预留二颗,为何此次未有?三,若有意将丹药于换宝大会出售,为何命徒一人携丹虚示?
徒近年犯颜抗上者多矣,杜、左之祸,自知难免,拉肋竹枪,理所应当。然长容纵万死,不愿见我师为小人所乘也。今托友人,携丹上京,师若验真伪,自知长容所言非虚,九泉之下,长容自可含笑安然。
另,送信之人亦修针道,其才远胜于长容,我师或可得而用之。纸短思深,愧不一一,长容再拜奉启。
一滴清泪滴落信纸上,童清奇闭上眼睛,那个他从小童起便带在身边的徒弟,容貌已经开始模糊。破境丹他验过了,药力是没问题的,除了乌乐生,别人没有这样的水平。
关键是在药的制程上。如果他所料没错,在制炼成丹后,有人没有将丹药迅速收纳,而是在丹炉中刻意多放置了一会,炉内有余热丹毒。所以表面看这些破境丹完好无损,实际上药理已经有微妙改变,服用后在破境关头,那一丝小小丹毒足以毁掉所有修为。
“好毒的手段,好耿直的长容。”、
白长容临死前的这封信,没有丝毫对自己身后的交待,而是满怀对童清奇的眷恋,和对宗门走上邪路的担忧。他担心自己死后,师尊不明所以地回宗,遭受小人暗算,至于小人是谁,自然是心属东南的那位了。
童清奇长出一口气,拿起何百忌给的小册子,里面都是他平时对针道和医道的领悟。“你不死的话,说不定成就比我高啊”,这个徒弟做医生远适合当修士,也正是这份正义感和善良,让他不容于险恶世界。他讽刺地想,相比之下,自己偷欢于京城,倒是越活越精神呢。
杜伯左儒,岳飞韩信,都是异界面因为犯上没有得到善终的人。白长容陨落,其慷慨悲壮已不亚于古人。童清奇右手抱住左手拇指,左手回扣右手,朝徒弟遗物恭恭敬敬行了道门的拱手礼,轻声说:“长容,我不会让你有遗憾。”
看着面前肃立的秦晚三人,童清奇有种轮回感,年轻一代的修士,也成长起来了呀。他想起数百年前,自己初出道的时候,眼神也如面前修士这般清澈,怀抱着远大的志向,在医道和天道上不懈精进。
不知何时,自己就被无休止的宗门间权力倾轧所污染了,等意识到不对劲,他果断离开宗门,在帝都国医馆当了一名普通大夫。这是逃避,但好歹独善其身,帝都各式各样的病人让他能持续钻研医术,隔段时间为皇帝施针,好歹也维护了宗门与俗界的关系。
“不过是时候走了”,童清奇作了决定。他先转向秦晚,开口说道:“秦小友,这次我徒长容的事,你也多费心了。”秦晚躬身道:“白道友是真汉子,我虽然未与他结交,但十分敬佩,能够将他遗物归还,也算了了自己一桩心愿,前辈无需客气。”
见秦晚不卑不亢,童清奇暗中称赞,接着说道:“我是个医生,身无长物,要说谢礼拿不出什么来,这样吧,以后你或你的什么亲友若有疾患,可以来找我,我答应为你出手一次。”
好好的咒人生病,这话若是其它人说出来,恐怕非挨骂不可,不过从童清奇口中说出来便大不一样了。他的医术已到活死人而肉白骨之境,能得到这个承诺,就等于白捡了一条命。听到这话,何洛都喜形而色,可秦晚却果断拒绝。
“前辈,在下保留白兄遗物只是路见不平,如果借之求赏那就太不合适了,前辈重谢,秦晚愧不敢当。不过在下有个不知算不算医道上的问题,能不能请前辈赐教呢?”
“哦?你说。”童清奇见这青年居然拒绝了自己允诺出手的好意,不免也对他的问题产生兴趣,秦晚便大致将沈若男剑魂受损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充满希望地望向童清奇,可他很快失望了。
童清奇摇头道:“这是修行劫难,既不是身病,也不是心病,要如何恢复,你问我,我也回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