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似乎天生就会有欲望和思想,每个人都有,可张祈灵似乎没有。
小喇嘛不懂,岁安似乎懂,却也无法共情。
所以,一年了,张祈灵依旧没有见到他想见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在寺庙里面已经很久了。
她曾经葬在南迦巴瓦里的藏海花花层之下的冰封墓穴里,被上师从那里运出来,恭敬的安置在房间里。
这个女人,叫白玛。
张祈灵想要见到她。
一个上师说——
“你如一块石头一样,见和不见,都没有区别。”
岁安从来只是在一边看着,并不打扰。
渐渐的,似乎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块石头好像有了人的影子。
岁安诡异的松了一口气。
小喇嘛也是。
岁安听见小喇嘛在和蓝袍工匠说话。
“……所以,我们让一个人有了心,也许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伤害他呢。”
岁安没有说话,她保持着沉默。
是的,会被伤害。
他也会疼。
但是,如果没有心,如果没有心……
可是,无论是她还是无邪胖子,还有那么多稻米,都希望他有心。
她希望他被当做人,而不是被奉为无所不能的神。
她不想要他麻木的、无所谓的活着。
他应该拥有自己的人生。
但是——
好吧,他们也是自私的。
他们想要在这个人的情感上留下痕迹。
哪怕在各种因素的累加之下,他会伤心。
……
晚上,张祈灵终于进了那间屋子。
一切都很仓促。
藏海花的药性退去以后,白玛并没有真正的醒过来,她仅仅只剩三天时间。
三天,她从长眠中醒来,她不能说话,也不能睁开眼睛,只有呼吸在缓慢的恢复。
这位母亲,只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三天的时间。
她近乎贪婪的感受着自己的孩子。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渐渐波动的情绪……
这还远远不够,但是,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限。
张祈灵几近茫然的,肉眼可见的无措。
他下意识的握住白玛的手,没有什么原因,只是觉得他应该这样做。
太仓促了。
实在是,太仓促了。
岁安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变为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猫,迈着轻巧的步子进入了这个房间。
小喇嘛在外面,他想拦住这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猫,但德仁喇嘛阻拦了他。
太安静了,一切都太安静了。
岁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轻轻的跳到白玛的颈侧,蜷缩成一团。
她在为这个女人注入生机。
张祈灵并没有关注她,他只是在静静的盯着白玛的面庞。
渐渐的,天暗了下来。
娇小的猫猫摇摇晃晃的立起身子,轻轻的一步一步从窗口爬了出去。
还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在她意识消沉的最后一刻,她隐隐约约听到了德仁喇嘛的一声叹息。
白玛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睛很美,像是含了雪山上的一汪清澈的源泉水,清澈之中透着爱意,爱意之中泛着温柔。
但是,她还是不能动,不能说话。
她温柔的看着她的孩子。
用她的眼睛,一处一处的细细描摹。
那些上师按照约定,让她的孩子来到了她的身边。
张祈灵只是看着他的妈妈,他的手紧紧抓着他妈妈的手,像是要抓住他在这世间留下最后一丝痕迹。
没有人再进到这个房间来了。
三日静寂。
“你要学会去想,去想念,你妈妈送给你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礼物,会是你被那些人遮蔽的心。”
……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但好像又没有结束。
大雪中,张祈灵习惯性的拿起了凿子。
他习惯了这样做。
但当他终于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以后。
无法言说的,致命的疼痛,一股脑的涌上了他的心头。
大雪中,他蜷缩成了一团。
似乎是在哭泣……